纷乱的记忆瞬间在诺伦脑海中交汇:林晚如飞鸟入夜般无声坠下的瞬间,他们三人徒劳地向虚空扑去。
凌九接住了一截殷红的缎带,诺伦拾到了一片画着金蝶的糖纸……而那时已然陷入彻底癫狂、仅凭本能行动的早川纱良,她裂开的触肢,是否在混乱中,穿透了那正在消散的存在,触摸到了林晚最后一点挣扎的灵魂碎片?
艾泽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研究者般的冷静与一丝悲悯,“这是银芯,由灵魂深处析出的纯粹灵性结晶……把它交给密斯卡托尼克的银芯实验室吧。”
“或许……在遥远的未来,我们能以此为媒介,唤醒那个女孩沉睡的灵性,连同寄宿于她身上的、那份被强行赋予的力量。”
诺伦紧紧握住那枚冰凉却仿佛带着微弱灵魂悸动的银芯,看向艾泽:“要告诉凌九吗?”
艾泽轻轻摇头,神色复杂:“唤醒的过程极其漫长且充满不确定性。”
“初期,生前的记忆会像打碎的镜子般混乱不堪。有人会完全失忆,有人只留下情绪最激烈的碎片,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逐渐拼凑恢复……”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何况,林晚本就是被强行改造的产物,她的银芯结构极不稳定。即使我们最终成功唤醒了她……她可能也……认不出凌九了。”
“我想,”艾泽看向诺伦紧握的手,“还是等一切有了更稳定的进展,再慢慢、一点一点地告诉他真相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诺伦收拢手掌,感受着那枚银芯冰凉的触感,仿佛握住了那个总是低着头、瑟缩在他人身后、如同影子般存在的女孩的全部重量。
初见时,她怯懦地躲在早川纱良的裙摆后,小心翼翼地欢迎着陌生人;凌九带他潜入医护区时,她害怕地抓着凌九的衣角,像受惊的小鹿。
只有在那最后的时刻,在那钟楼边缘,她才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化作了暮色中一道决绝而璀璨、转瞬即逝的流星。
林晚用她彻底的消逝,为所有留下的人,换取了生的可能。
她才是真正的骑士。
“至于卢卡斯调查员……”艾泽的声音将诺伦从思绪中拉回,带着沉重的遗憾
“……他的遗体被雕塑家协会回收,强行提炼出了银芯。他几乎耗尽了自己最后的力量,才帮助林晚维持了那么久的清醒和抵抗……我们……”
艾泽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无力感“……甚至无法为他收殓。他的存在,也被‘融蚀’了。”
诺伦站在教堂静室昏黄的光线下,窗外是伦蒂尼恩灰蒙蒙的天空。他低头看着掌心的银芯,又抬头望向床上那无声的异形,一股巨大的虚无感攫住了他。
“我们究竟能拯救什么?”诺伦的声音干涩,带着深深的疲惫与迷茫,“我们又能改变什么?”
艾泽走到他身边,目光同样投向窗外那片压抑的天空。他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异常沉静。
“这就是与‘融蚀’对抗的旅程,诺伦。”艾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
“它侵蚀存在,抹消记忆,将鲜活的生命扭曲成非人的造物。而‘银之匙’的持有者,”他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诺伦那只银灰色的右眼。
“你是特殊的。你是锚点,是观测者,是这疯狂浪潮中,少数能记住‘真实’的人。所以,你不能在此止步不前。”
“我们要去拯救,去改变,”
“即使最终……我们可能什么也无法真正挽回,即使我们拼尽全力,改变的或许也只是毁灭的形态与速度。”
他走近一步,声音如同古老的誓言,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在那个万物都被遗忘、被溶解的深沉黑夜最终降临之前……诺伦·福尔摩斯,也请你,用你这双被‘银之匙’选中的眼睛,去见证、去铭刻、去记住,这世间发生过的一切。”
诺伦凝视着自己掌心的银芯,又看向艾泽那双仿佛能洞察幽邃的墨绿色眼眸,终于问出了那个核心的问题:“‘银之匙’……到底是什么?”
艾泽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神秘莫测的微笑,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诺伦的额头,动作带着一丝亲昵,又带着一种仪式感。
“别心急,亲爱的诺伦,”他的声音如同耳语,带着洞悉未来的悠远,“你会明白的。当门扉真正开启之时。”
处理完济贫院沉重的后续,艾泽转向诺伦,语气恢复了惯常的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接下来,你跟我回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吧。放宽心,你穹顶图书馆那边的工作,我们会处理好的。”
诺伦刚想点头应下,脸色却骤然一变:“不行”
“嗯?”艾泽挑眉。
“煤球还在家,我得去把它带上。”诺伦有点心虚。刚捡回来的猫就丢给邻居,他还得登门拜访送点礼才行
“煤球……?”艾泽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古怪,像是强行憋着笑又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是你养的那只额……猫的名字?”
“对”诺伦应道,随即心生疑惑——艾泽怎么知道他养了猫?
没等诺伦问出口,艾泽已经极其自然地岔开了话题:“你家里的东西,后续也会打包好陆续送到学校宿舍,不用担心。”
“我这是……直接入学了?”诺伦感觉这流程快得有些恍惚。
“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地方!”艾泽下巴微扬,语气里甚至带着点小骄傲,仿佛在夸耀自己家
“我买了列车的车票,亲爱的,你还有需要处理的事吗?”艾泽明知故问地眨眨眼。
诺伦摇摇头:“没有了,我们走吧……等等,哪辆列车?”
“嗯?盐泣城特快,直达大学城区的专线,怎么了?”艾泽敏锐地捕捉到诺伦脸上一闪而过的僵硬。
“不……没什么。”诺伦含糊道。每次想起那趟诡异的列车之旅,那种被无形之物窥伺、空间扭曲的毛骨悚然感就让他浑身发毛,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艾泽似乎看穿了他的不安,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带着强大的自信:“无论你之前遇到过什么‘小状况’,亲爱的,你看,”他指了指自己,“这不是还有我这个传奇守密人保驾护航嘛~放宽心,有我在,任何麻烦都能摆平。”
诺伦看着他那张过分漂亮又写满“快夸我”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