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阈限解决方案事务所建立的一年零七个月。
边境的空气总是带着铁锈与尘埃的味道,但阈限解决方案事务所内,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暖光笼罩着,隔绝了外界的冰冷。
此刻,事务所内一片寂静。赫尔墨斯深陷在客厅那张磨损的绒面沙发里。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鬓边一缕棕发,那发丝如同上好的丝绸,在从百叶窗缝隙透入的昏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本该是精心打理过的,但此刻,它的主人显然无心于此。
食指机械地卷动着,一缕,再一缕,棕色的发丝被绞紧、绷直,在指节上勒出浅浅的印痕,原本柔顺的线条变得凌乱不堪。
赫尔墨斯的目光没有焦点,只是任由这小动作持续。直到那根手指几乎要被乱发淹没,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
玛拉利切斯推门进来,一眼就捕捉到沙发上那个身影和那自虐般缠绕头发的手指。金发青年瞬间炸了毛:“赫尔墨斯!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糟蹋你那宝贝头发!”
赫尔墨斯像是被惊醒了,手指顿住,抬起眼。那张总是带着轻快笑意的脸上,适时地挂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哎呀,玛拉利切斯,我也不是故意的嘛……”他拖长了调子,绿眸无辜地眨了眨,“就是……不知不觉就……”
那表情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玛拉利切斯大半的火气。他挫败地长叹一声,肩一垮,语气也软了八度:“算我求你了,行不行?好好待它。我可不想哪天你顶着一头参差不齐的杂草出门。”他走近几步,目光扫过赫尔墨斯的头顶,仿佛在确认那场“事故”的遗迹是否安好。
“好哦~玛拉利切斯,听你的。”赫尔墨斯扬起一个惯常的、轻飘飘的笑容,仿佛刚才的焦虑只是错觉。
看着那笑容,玛拉利切斯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赫尔墨斯脑后——那里曾经垂着一条及腰的低马尾,如今却只剩一个堪堪过肩的长度。
三个月前
那天的委托本该是例行公事,简单得近乎乏味,可那天敌人似乎也对他们进行了调查。
玛拉利切斯伏在制高点,冰冷的金属枪托紧贴着脸颊,十字准星稳稳套住目标。边境的风带着沙砾刮过皮肤,他全神贯注。
而那时,他听到了赫尔墨斯的略带慌张的喊叫。
玛拉利切斯僵硬地转过头来,看见一片银白色的剑光。
剑刃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直刺他的咽喉。时间仿佛凝固了,恐惧像冰水灌顶,四肢僵硬得无法动弹。他甚至能看清剑锋上倒映的自己错愕的脸。
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将沉重的狙击枪横在身前——这笨重的铁疙瘩,此刻成了他唯一的盾牌。
“玛拉利切斯!”
那个熟悉得令人心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急促的喘息。一道黑影疾风般掠至他身侧!铿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赫尔墨斯的匕首死死架住了那致命的一剑,巨大的力量让两人都踉跄着后退。袭击者如同附骨之疽,没有丝毫停顿,剑光再次亮起,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
玛拉利切斯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大力狠狠撞在肩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旁跌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碎石地上,狙击枪脱手滑开。
与此同时,那柄致命的剑,距离赫尔墨斯的太阳穴已不足寸许
为了避开剑,赫尔墨斯不得不把头偏向另一边去
万幸剑只是擦着赫尔墨斯的脸颊划了过去,但不幸的是赫尔墨斯那长长的棕色马尾被剑所引起的剑气削掉了一大半
一捧深棕色的“丝雨”骤然飘散
玛拉利切斯瞪大了紫色的眼睛,眼睁睁看着那束被精心呵护的长发,如同被收割的麦穗,纷纷扬扬洒落在地,覆盖了冰冷的尘土。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窒息。如果不是他疏忽了背后的警戒……
赫尔墨斯根本无暇顾及散落的发丝。他稳住身形,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匕首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寒光,与偷袭者缠斗在一起。战斗结束得很快,袭击者最终倒在了赫尔墨斯脚下。
“玛拉利切斯?”赫尔墨斯快步走到还坐在地上的金发青年身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带着关切,“没事吧?”
玛拉利切斯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在赫尔墨斯脑后——那里只剩下参差不齐的断发,狼狈地垂着。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淹没了他。“赫尔墨斯……”他的声音干涩,“……对不起。你的头发……”
“噗。”
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玛拉利切斯不满地抬眼,却撞进一双含笑的、墨绿色的眼眸里。
“玛拉利切斯,我没有怪过你啊”赫尔墨斯的笑容温暖而真诚,仿佛断掉的不是他珍视的头发
“头发而已,会长回来的。但要是你没命了……”他的声音低了些,笑意淡去,留下一片认真的沉静,“……我会很伤心的。”
玛拉利切斯怔住了。那句“我会很伤心”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圈他无法理解的涟漪。
他沉默了半晌,才想起另一个现实问题:
“……那事务所里那些贵得要死的护发套组怎么办?你现在”他指了指赫尔墨斯的头发,“也用不上了吧?”
“唔……”赫尔墨斯状似苦恼地歪了歪头,手指点着下巴,但那双绿眸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狡黠的光,“那……扔掉?”
“扔?!”玛拉利切斯差点跳起来,“小老板你清醒点!那些东西够买多少把好枪了!”
“可是,”赫尔墨斯无辜地摊手,“就像你说的,我现在也用不上呀……”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慢慢扩大,带着点恶作剧的意味,“要不……玛拉利切斯,你来替我把它们用掉?”
“……我?”玛拉利切斯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当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地上那刺眼的断发,想到小老板是为了推开他才变成这样,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一种莫名的冲动压倒了理智。
“……行吧。”他别开脸,声音闷闷的,“……我养。”
反正头发本身就长长了不少……而且赫尔墨斯好像真的很喜欢长头发,之前还想给他编小辫子……不对!他之前一直不剪头发绝对不是因为赫尔墨斯喜欢!
也不对,反正他喜欢……
啊啊啊,随便了!
喜欢这种词对他来说太过陌生,连在脑子里想想都羞愤的要命,要让他承认他早就有那种想法?
还不如让他去死呢!
他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掩饰这突如其来的慌乱,就听到赫尔墨斯带着笑意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耳畔: “我相信玛拉利切斯的金发养起来,一定非常漂亮。”
玛拉利切斯猛地回神,脸颊似乎还残留着回忆中的热度。他别扭地扭过头,避开赫尔墨斯含笑的视线。
“……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硬邦邦的,“反正这头发也算是为你留的。想玩……就玩我的,别折腾你自己的了,省得长不回去。”
他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在赫尔墨斯身侧,侧过身,将那条已初具规模、光泽柔顺的金色马尾垂落在赫尔墨斯面前。
赫尔墨斯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他伸出白皙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捻起一小撮玛拉利切斯的金发。
指尖传来顺滑微凉的触感,谁能想到,几个月前,这还是一头如同枯草般毛躁干涩的乱发?
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忍不住低低地轻笑出声。
“笑什么?”玛拉利切斯正低头专注地保养着他那把宝贝狙击枪的机械部件,听到笑声头也不抬地问。
“没什么,”赫尔墨斯感叹道“只是觉得……这一趟,终究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呢。”
“这一趟?”玛拉利切斯擦拭枪管的手停住了,敏锐地捕捉到那个词。他抬起头,紫色的眼睛带着探究。
“没什么。”赫尔墨斯哼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啊,对了!最近三个月……要不要我们出去旅行一次?”
玛拉利切斯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带偏了,“为什么非得是最近三个月?还有,我们有这么多钱吗?”他对小老板时不时心血来潮的提议总是保持警惕。
“没事啦~玛拉利切斯要对我有点信心啊,我可是你们的大老板哦”赫尔墨斯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手指灵巧地在玛拉利切斯的金发间穿梭起来
玛拉利切斯看不到身后赫尔墨斯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发丝被轻柔地分股、缠绕。他会想着看过的传单,开始认真思考这个提议:“科尔那小鬼应该挺想出门玩吧?去哪呢……”
“盐泣城怎么样?”赫尔墨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遥远“那边我熟,而且很方便。”
玛拉利切斯心中莫名升起一丝异样感。
“你之前住在盐泣城吗?”
赫尔墨斯没有回答。只听见一阵轻微的、发丝摩擦的声音,随即他带着点小得意的声音响起:
“哒哒——!看,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玛拉利切斯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脑后,指尖触到好几个突兀的小突起:“喂!你编了多少个麻花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