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希德利丝办公室。
银白色长发如瀑垂落,希德利丝立于宽大的办公桌旁,冰蓝色眼眸扫过手中单薄的文件。清冷光线漫入室内,尘埃在旧纸与墨水的微息间浮沉。
“有关于刻耳柏洛斯的记载,最早可追溯至公元前8世纪的古希腊。”
她的声线平稳,听不出一丝情绪,仿佛只是陈述日常报告,但当她指尖划过文件上那段伪造的古希腊诗文时,诺伦注意到她冰蓝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那是顶尖学者面对拙劣伪作时,特有的、混合了鄙夷与恼怒的神情。
“当时的诗人如此记述:厄客德娜为其母,提丰为其父,三首之兽,凡为其所猎三次者,灵魂必将归于冥府。”
艾泽斜倚窗边,深棕色长发松松束于脑后。墨绿色的眼中含着他一贯的笑意,指间无意识地把玩着玻璃笔。“唔……”
他淡淡应声,目光掠过文件纸面,“写得倒挺像回事,甚至还引用了A.F.187年的几个目击案例。”
“别提那些目击案例。”希德利丝将文件轻放桌面,冰蓝双眸转向威廉,带着审视
“所引文献要么来源不明,要么根本不存在。就连那段所谓的古希腊诗人记述,也与现存所有权威记载相去甚远。”
她双手撑住桌沿,身体微微前倾,“威廉·华生,如果你打算仅凭这几页臆测就让守密人出外勤,我不得不质疑调查队的专业态度了。”
威廉立于桌侧,“并非我不愿提供现场资料,只是……”
他谨慎地从随身档案袋中取出几张照片,依次铺开。画面中央,一个怪异的黑色三角体正缓缓弥散出不祥的黑雾。
“严重的融蚀现象。”希德利丝声音沉下,瞳孔微微收缩。
“警方是在两周前接到失踪报案的。”威廉补充。
艾泽离开窗边,走近端详照片,眉头轻蹙:“扩散速度快得反常。”
“镇上还出现了大量歇斯底里症状的患者,”威廉看向希德利丝,“警方也收到了有关‘地狱犬刻耳柏洛斯’的目击报告。”
“你推测‘地狱犬’就是该区域的核心异常?”希德利丝问。
“是,”威廉颔首,“考虑到当地相关传说由来已久,它甚至可能是刚从沉睡中苏醒的远古级异常。”
他的目光转向艾泽,神色凝重,“这次行动恐怕凶险异常。艾泽,你必须同行。”
他顿了顿,像忽然记起什么,“等等,你的骰子……”
艾泽摊开空无一物的掌心,青蓝色玻璃笔在指间灵巧一转,唇角扬起一抹笃定的弧度:“恢复得差不多了。况且……即便没有骰子,我不依旧是传奇守密人么?”
威廉沉默片刻,终是妥协:“……你们再找一位同行者。”
“好好,同伴是吧……”艾泽笑意加深,“已经有人选了。”
威廉注视他,琥珀色眼眸里掠过一丝了然:“……那个埃科?”
艾泽只笑不语,墨绿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
若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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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青年静静注视着面前戴面具的金发青年——玛拉利切斯,或称“埃科”。
诺伦左眼鎏金,右眼银璨,异色双眸在风中依旧平稳。
“我们需要你的力量。”诺伦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风声。
玛拉利切斯双臂交叠,半长金发被寒风拂动,发尾的小辫轻轻晃荡。紫色眼眸透过面具孔洞,透出毫不掩饰的疏离与抗拒。
“你们需要,我就得出手?”他的声音裹着刻意为之的懒散与讥诮
“想得真美。我对你们那所大学,没有半点兴趣。”
诺伦并未接话,只平静补上一句:“我的搭档是艾泽。”
玛拉利切斯:…………
诺伦唇角微扬,继续说道:“如果没什么意外,今后我的搭档也会是艾泽。”
玛拉利切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面具之下,沉默持续了几秒,空气仿佛凝滞。随后,他像是为了掩饰什么,抬手将面具扶正了些,动作略显生硬。
“别那么紧张,”他的声线恢复了先前的腔调,却似乎失了两分力度
“不过逗你玩玩。我当然可以去,”
他话锋一转
“但得约法三章。”
诺伦在心中无声地呵出一息。
艾泽还让他来劝,若是艾泽亲自前来,眼前这位“埃科”先生,怕是连条件都不会提就一口应下吧。
“可以,你说。”诺伦语气平淡。
玛拉利切斯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只负责出手,其它麻烦事别来找我。”第二根手指随之竖起,“第二,不得干涉我的独立行动。”
第三根手指竖起时,他的声音渗出一丝冰冷的警告,“第三,你若敢将我的真名透露给艾泽,或向他暗示半分……”
他在颈前利落地比了一个切割的手势。
诺伦静望对方,一时无言。也罢,能应下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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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伊森林,雪夜。
艾泽与诺伦立于林缘,冰冷雪花不断落下,于他们肩头积起薄白。艾泽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那支青蓝色玻璃笔。
“他就这么答应跟你来了?”艾泽的声音里掺着一丝不确定。
“凭我这点能耐,”诺伦的目光扫过被雪覆没的幽暗林海,“总不可能将他绑来吧?”
“他倒是随遇而安。”艾泽的语气有些复杂,轻轻叹了一声,“这么多年,还是……”
“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希望这次调查也能顺利罢了。”他停顿片刻,眉间凝起一丝沉重,“相关记录与记忆皆遭融蚀,人证物证俱失……”
“何必说丧气话。”诺打断他,声线沉稳,“只要存在过,必留痕迹。”他环顾四周,“话说回来,玛……咳,埃科去哪了?”
两人的视线穿过纷扬雪幕,投往不远处的林缘。玛拉利切斯正站在那里,面前倒伏着一具扭曲人形——或者说,一团勉强维持人形、不断淌出污浊泥浆的融蚀物。
玛拉利切斯嫌恶地啧了一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几片悬浮在他身侧的扑克牌瞬间化为流光粒子,消散于寒冽的空气里。
“看来,”艾泽收回目光,“已经解决了。”
就在这时,两人腰间的通讯器同时震动,希德利丝的声线传来,夹着一丝微弱电流杂音:“艾泽,同步你观测到的异常情况。”
艾泽立即举起通讯器,目光锐利扫视四周
“观测到密境维度的黏液脓疱,直径约二十英寸,刺破后流出泛绿光的黑色黏液,并自然消散。”
他稍作停顿,补充道,“与‘刻耳柏洛斯’相关记录中,未见类似脓疱记载。”
希德利丝那端沉默了一瞬,再度响起时多了几分肃然
“诺伦,艾泽,还有那位埃科。听好,务必警惕一个戴机械独眼面具的男人。你们屡次与雕塑家协会正面冲突,他一定早已留意你们。他或许不会正面交锋,但——”
通讯信号毫无征兆地中断,只余滋滋电流杂音。
几乎同时,在他们视线的尽头,积雪覆盖的林间空地上,突兀地出现了两只——或者说一只?
长耳无毛猫,它们的头颅被密密麻麻的黑线粗暴缝合,共享一具修长而诡异的躯体。
它无声一跃,轻巧落在一个悄然出现的、头发凌乱的男人肩头。
那人戴着半覆齿轮结构的机械眼罩,完好那只眼里蓄着玩味的笑意,扫过在场三人。
“真是命运的巧遇。”男人的声音温和,却似冰蛇滑过脊背,“今夜月色颇佳,不是吗?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