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祠堂已至。
它还是张小仙最熟悉的模样,破败、残旧,如今又经大火焚烧,更显落寞。
可纵是如此,仍不妨碍思绪如惊涛骇浪翻涌,仍不妨碍那个人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
张小仙思及此,再无可抑制内心苦楚。
顾玄歌的声音响起:“张小仙……”
张小仙笑了一下:“我、我没哭。”
顾玄歌不道破她的倔强,转而将目光落向穹空。
“你看。”
“嗯?”
张小仙闻言不由抬眸。
不知何时风起,卷得漫天飞花。
如雪般素白的花瓣在风中缠绵,带着最缱绻的温柔,将他二人笼罩。
张小仙伸手接住落花,“是梨花……是巷里的那棵梨花树……”
张小仙不由迈步,顺着飞花一路寻去。
时值胜春,梨花开得如火如茶,放眼望去,宛若山间白雪,天上星河。
张小仙不禁伸手,覆上树干。
“又是一年春至……”
“原来……距离那场大火,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顾玄歌开口道:“明日便要动身前往苍州,这里是你的故居,理应来道个别。”
“故居?”
张小仙自嘲一笑,“也只有你会这般称呼。”
张小仙摩挲着古老的树干,喃喃开口:“人们都说,梨花巷是整个凤阳,最脏最穷的地方,可他们都不知晓,生活在这里的人,却也是这世上……待我最好之人。”
顾玄歌沉默不语, 只是静静注视着张小仙的背影, 聆听她的话语。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那些平日里总是听着、念着的名字,会忽然从这世上消失。”
“从此往后,无论我怎么哭、怎么求,他们都再也不会回来了。”
“顾玄歌,你可知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顾玄歌问:“是什么?”
张小仙回道:“我后悔嫌麻烦没有去阿筱姐姐家拿她做的莲花酥……”
“后悔总是调皮,总惹陈伯福婶儿担心……”
“后悔没能早些回家,陪小豆子看他最爱看的耍花灯……”
“后悔没酒量陪师父喝酒,也总是想不明他说的那些话……”
“我还有好多好多后悔,好似说上一天也说不完。”
“可我最后悔的,是没能趁着他们都还在时,好好待他们,如今倒是醒悟,却也再无机会弥补了……”
“顾玄歌,你说,像我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当初是不是……就应死在那场大火里?”
顾玄歌轻叹:“张小仙……”
张小仙豁然回神,忙抽抽鼻子,“你、你别误会,都说了我没哭,我只是、只是……”
顾玄歌将她打断,“不用解释,我都明白。”
顾玄歌沉吟了片刻,终是又轻声开口:“我不善言谈,更不擅宽慰,可是张小仙,你抬头看看。”
飞花洋洋酒酒,悄然落上她的发梢。
张小仙抬起头,向眼前的梨花树看去。
因历经百年风霜,又受大火殃及,这棵树的树千早已被摧残得丑陋至极、狼狈不堪。
可纵使岁月叨扰、纵使烈火焚身、纵使满目疮痰……一旦春至,世间便没有什么能阻挡它绽放。
它仍能倔强地扬起头,迎风开出最傲人的花骨,落得最温柔的花雨。
就像是屹立不倒的神,永远、永远守候着这一条毫不起眼的小巷。
“沉舟仍有扬帆时,枯木亦可再逢春。”
“花开了,张小仙,那些过往……便也放下吧。”
张小仙缓缓扬起嘴角,“嗯,该放下的……便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