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殿的喧嚣如同被苏映甩在身后的冰冷幻影,而殿内死寂的温度却像附骨之疽,缠绕在柳如烟的身上。那满地狼藉的碎玉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让她心惊肉跳的甜腻异香,都在无声地证明着苏映那番话的真实性。
回到属于她的、精致却略显清冷的静兰苑,柳如烟屏退了所有侍女。当房门合上的瞬间,支撑着她最后一点体面的精神弦彻底崩断。她沿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1.
“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恐惧,无边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她苦心孤诣经营数年的人设——那个冰清玉洁、善良解语、柔弱无助的柳如烟——在苏映轻描淡写的几句刻毒言语下,仿佛被狂风撕扯得七零八落。太子殿下……他会怎么看她?那些在场的命妇、宗室们……他们会怎么传?
更可怕的是,苏映的眼神。那不是她熟悉的嫉恨和愚蠢的愤怒,而是一种……洞悉一切、带着玩味审视的冰冷目光。像在看一个精心编排的木偶戏,而她柳如烟,就是那个戏台上的伶人,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雨中白莲不胜风……”苏映最后那句话再次在柳如烟耳边响起,带着讽刺的回音。她想起自己当时哭得撕心裂肺,试图用眼泪挽回局面。是啊,眼泪是她最有力的武器,她甚至偷偷在指缝里沾了一点点刺激眼睛的药粉,让眼泪来得更快更汹涌。
可那个女人,竟然说她眼泪有硫磺味?柳如烟猛地摊开自己的双手,凑到鼻尖狠狠嗅了一下——一丝残留的、极其轻微的刺鼻气味果然还在!她惊恐地缩回手,像是碰到了烧红的烙铁。连这种微不可查的细节,都被抓住了?!
苏映不再是那个只知骄奢淫逸、为太子痴狂的无脑长公主了!那个空壳里,不知何时住进了一只精于算计、目光如炬、极其可怕的凶兽!
柳如烟的心沉入冰窟。她的计划、她的未来、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在苏映那洞察的目光下变得摇摇欲坠。
恐惧过后,一丝异样的毒芽却在心底悄然滋生——是不甘,是怨毒,是更深的算计。 “我不能坐以待毙……”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狠戾之色一闪而过,“苏映……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怪物,挡我的路,就必须消失!像她原来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掉!”
2.
夜色沉沉,万籁俱寂。
静兰苑的灯火早已熄灭,柳如烟穿着一身最不起眼的深色婢女衣裙,如同一抹幽魂,贴着回廊的阴影潜行。她的目标明确——长公主苏映所在的昭阳殿。
她不是去杀苏映的,至少今夜不是。她需要确认更多信息:苏映的改变从何而来?她到底知道多少?她身边是否有可利用的漏洞?任何一丝弱点,都可能是她翻盘的机会。
凭借着对这皇宫的熟悉和一贯的小心谨慎,柳如烟躲开了巡逻的守卫,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昭阳殿的后窗下。殿内一片漆黑,没有光亮透出。
她屏住呼吸,将耳朵贴紧冰凉的窗棂,仔细聆听里面的动静。
一片死寂。
是她睡了?还是……
就在这时,殿内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一声——“咔嚓”。
像是玉石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脆响。
柳如烟的心脏骤然一缩!这么晚了,谁在下棋?或者说……在等谁?
紧接着,一个熟悉到让她骨髓发寒的慵懒声音,如同鬼魅般穿透了厚重的窗纸,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怎么?柳姑娘夜探本宫的昭阳殿,不是为了赏月,而是想再听听你那眼泪里硫磺配方的改进心得吗?”
“轰!”
柳如烟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瞬间一片空白!她惊骇欲绝,浑身血液几乎倒流!她想逃,双腿却如同灌了铅,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或者……”苏映的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仿佛她此刻就站在窗内,与柳如烟隔窗对视,“是对本宫提到的‘绕指柔’,有了更深层的……体悟?”
恐惧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被戏弄的羞耻感、被彻底看穿的绝望感如同无数细针扎在柳如烟的心上!她自以为隐秘的行动,原来一直在对方的注视之下?从她踏出静兰苑那一刻开始?或者更早?
“不……”一个破碎的音节从她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无尽的惊恐和颤栗。
“吱呀——”
后窗,毫无征兆地被人从里面推开。
浓重的夜色被殿内倾泻而出的一点微弱烛光微微驱散,勾勒出窗棂后那个身影模糊的轮廓。
柳如烟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在黑暗的背景下,亮得惊人。清冷,深邃,像倒映着漫天星河的寒潭,没有一丝迷蒙睡意,只有清醒的、洞穿人心的锐利光芒,还有嘴角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玩味的笑意。
苏映根本没睡!她坐在黑暗中,独自对弈,如同稳坐蛛网中央的猎手,静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本宫以为,经此一宴,你至少会‘安分’个一两日。”苏映的声音平平淡淡,却带着无形的巨大压力,“看来,还是小瞧了柳姑娘的……求知欲和……胆量。”
窗边的矮几上,放着一盘残局。苏映白皙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墨玉棋子,轻轻地、反复地敲击着棋盘边缘,发出规律而压迫感十足的“嗒……嗒……嗒……”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柳如烟剧烈跳动的心尖上。
“本宫不喜欢蠢货,更不喜欢不自量力的蠢货。”苏映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针,落在柳如烟惨白的脸上,“柳如烟,你是不是觉得,本宫只是在宴席上拆穿你一场把戏,就算完了?”
柳如烟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苏映眼中的冷漠和掌控力,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和无力反抗。之前的恐惧主要是害怕暴露,而此刻,面对苏映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和如渊似海的气场,她感受到了一种更高层次的、对未知和强大力量的畏惧!
“太子妃之位……”苏映顿了顿,轻轻落下一枚棋子,发出一声清脆的落子声,“你就这么想要?”
柳如烟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被戳破野心的狼狈和难堪,却不敢撒谎,只能死死咬着下唇。
“呵,”苏映一声轻笑,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靠着算计男人、下点不上台面的药、流几滴调了味的眼泪……这种手段,就算爬上去,也坐不稳。”
“本宫……”柳如烟喉咙干涩,终于挤出一丝声音,带着绝望的挣扎,“我不是……”
“不是什么?”苏映打断她,身体微微前倾,靠近窗框。那张在月色烛光交织下更显绝艳又冰冷的脸,带给柳如烟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不是棋子?不是蝼蚁?”
她的语气陡然一转,带着一种裁决般的冷酷:“你当然不是。”
就在柳如烟因为这句否定而涌起一丝茫然的惊愕时,苏映的下一句话如同淬了寒冰的钉子,狠狠钉入了她的灵魂深处:
“那些东西也配跟你比?你是……本宫新得的玩意儿。一件看起来有点意思,但还需要好好调教,才能知道究竟能不能派上点用场的……玩物。”
玩物!
这两个字像带着灼人的火焰烙印,狠狠烫在柳如烟的心上!屈辱、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粗暴地贴上标签的窒息感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极致的怨毒和不甘,几乎要将苏映噬穿!
可是,对上苏映那双毫无波澜、只有纯粹掌控欲的眸子时,那点怨毒的火苗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只剩下透骨的冰凉。那不是她熟悉的对手,那是一个……她完全无法揣度的、居高临下的狩猎者!
“不服气?”苏映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眼神的波动,笑容加深,带着一种残酷的欣赏,“不服气就对了。本宫也不需要一条温顺的狗。会咬人的狗才有点意思,只是……”
她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凌厉,如同冰锥碎裂:“咬主人的狗,是会被拔光牙齿,打断腿,做成肉羹的。”
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轰在柳如烟身上,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那不是被逼迫的屈服,而是心神被震慑到极致的本能反应!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衣衫。
“回去吧。”苏映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棋盘,似乎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平淡,“在自己还只是少了几根毛、没被真正下锅之前。好好想想本宫的话——你想要的东西,也许换条路,才能走得更远。”
她抬起手,随意地挥了挥,像驱赶一只微不足道的飞虫。
“滚。”
一个字,轻飘飘,却重逾千钧。
柳如烟几乎是连滚爬爬地从地上挣扎起来,连看都不敢再看窗内一眼,用尽全身力气,踉跄着、头也不回地冲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那背影狼狈仓皇得如同被恶鬼追赶。
直到她跌跌撞撞跑出很远,确认那让人窒息的昭阳殿彻底隐没在夜色中时,才敢大口喘息。夜风一吹,她才感觉到浑身的冰冷和僵硬。
她瘫靠在冰冷的宫墙上,大口喘息着,眼泪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这一次,没有硫磺味,只有最真实的恐惧、屈辱和一种……诡异的茫然。
换条路?她还能有什么路?被一个如此恐怖的存在打上“玩物”的标签……她还怎么去争那个位置?可若不争……柳如烟的心被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撕扯着。
而在昭阳殿内,微弱烛光下。
苏映并没有再看棋盘。她走到窗边,看着柳如烟消失的方向,夜风拂动她未束的青丝。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慵懒戏谑,只剩下一种专注的、近乎冰冷的审视。
系统冰冷的声音适时在脑海中响起:
【滴——目标‘柳如烟’心理防线遭受重创。状态更新:‘恐惧’程度加深至60%,产生强烈‘屈辱感’(90%)与初步‘认知颠覆’(20%)。首次‘精神震慑’(威压)效果显著。攻略任务第二阶段:‘威压烙印’启动完成。生存点+100。警告:目标负面情绪持续升高,‘杀意’种子萌芽(程度:15%)。】
苏映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毫不在意那点微不足道的杀意。
“猎物的反应,比想象中有趣。”她低语,“恐惧和怨恨能驱动人,但还不够……还缺了点东西。”她需要那根彻底摧毁对方自我认知、将绝望转化为依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今夜,只是让她记住了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而真正的狩猎,才刚刚迈出第一步。
苏映转身,吹熄了那一点微弱的烛光。
黑暗瞬间吞噬了昭阳殿,只余下远方更鼓的悠长回音,和殿内渐次走向深处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宛如踏在猎物心脏之上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