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那清脆却突兀的电子门铃声再次响起，如同冰冷的锥子刺破了便利店内压抑的寂静。卷帘门纹丝不动，紧闭如初。
林疏白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死死攥着那本冰冷的《员工守则》，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猛地扫向货架区的阴影深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湿冷寒意的气息，不知从何处弥漫开来，混杂在原本的潮湿空气和廉价香氛中，让人头皮发麻。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的、像是湿漉漉的衣物摩擦地面的声音，从靠近冷柜的第三排货架后面传来。
林疏白心脏几乎停跳，目光死死锁定那个方向。
一个身影缓缓地从货架阴影里“挪”了出来。
那看起来像是一个…被大雨淋得透湿的夜归人。
他（或者它？）穿着一件深色的、看起来材质普通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紧绷、肤色异常苍白、甚至有些发青的下巴。
水珠正顺着他的帽檐和袖口不断滴落，在他脚下汇聚成一小滩不断扩大的水渍。整个人的身形看起来有些佝偻，微微颤抖着，仿佛冻得不轻，整个人透着一股狼狈和疲惫。
——一个在暴雨夜闯入便利店寻求温暖的普通人？如果忽略他是如何出现在这卷帘门紧闭的店内的话。
这怕不是恐怖片？！
等等……自己好像就身处在这类似恐怕片的……游戏里。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林疏白在心里疯狂咆哮。
——
“顾客”缓缓抬起头，帽檐下的阴影稍微褪去一些，露出一张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左右男性的脸。面容普通，甚至有些憔悴，眼窝深陷，嘴唇缺乏血色。但眼神…却异常地空洞和呆滞，直勾勾地看向前方，仿佛没有焦点，又像是紧紧锁定了收银台后的林疏白。
“呃…咳咳…” 他发出几声干涩的、像是被水呛到的咳嗽声，声音沙哑得厉害，“…不好意思，雨太大了…能…能借个地方避避雨吗？顺便…买点东西。”
语气听起来很正常，带着一丝窘迫和歉意，就像一个真正的、被暴雨困住的普通人。
但林疏白的心脏却骤然缩紧！
规则第二章第4条：微笑服务，但避免与顾客进行不必要的、过长时间的视线接触。
规则第二章第5条：顾客的需求可能比较…个性化。请尽力满足其指定商品的需求，以完成交易为优先。
这个“顾客”在看着他！而且直接提出了“需求”！
林疏白强迫自己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和拔腿就跑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努力回忆守则的要求，试图挤出一个僵硬的、勉强可以称之为“微笑”的表情，但嘴角只是抽搐了一下。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对方那空洞却令人极度不适的视线，目光落在对方还在滴水的袖口上。
“欢…欢迎光临。”林疏白的声音干涩发紧，几乎不像自己的，“请…请随意看看。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我。”
林疏白紧紧靠着收银台，冰凉的台面边缘硌着他的腰，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真实感。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意直透心底。
“顾客”似乎没有在意林疏白僵硬的态度和奇怪的衣着（家居服、赤脚）。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水滴随着他的动作甩落。
“好…好的…谢谢。” 声音依旧沙哑，然后慢慢地、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开始…浏览货架？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湿漉漉的手指在一排排商品上缓缓划过，留下蜿蜒的水痕。他似乎在认真挑选，但那双空洞的眼睛却并没有真正聚焦在商品标签上。
林疏白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收银机的绿色屏幕静静地亮着，没有任何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有暴雨声、灯管的嗡鸣、以及那“顾客”缓慢移动和滴水的声音。
突然，“顾客”停了下来。他停在了摆放方便面的货架前。
“请…请问…” 他转过头，再次看向林疏白，空洞的眼神似乎凝聚了一些，“…有…‘新鲜一点’的…红烧牛肉面吗？”
他的语气依旧礼貌，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请求。
但林疏白背后的寒毛瞬间炸起！“新鲜一点”的？ 方便面是保质期很长的商品！何来“新鲜”之说？而且他特意强调了“红烧牛肉面”这个具体的品类！
规则第二章第5条：…满足其指定商品的需求…
规则第二章第6条：所有交易必须以收银机扫码确认价格为准…如收银机显示“价格查询中”或乱码，请礼貌告知顾客该商品暂不可售，并推荐其他类似功能的商品。
林疏白的心脏狂跳，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目光快速扫过货架。
“请…请稍等，我帮您查看一下。”林疏白的声音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绕出收银台，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尽量远离那个不断滴水的“顾客”，走向方便面货架。
林疏白找到红烧牛肉面所在的区域，手指有些发抖地拿起一包看起来生产日期最近的（虽然也有些模糊），尽量不去看那个近在咫尺的、散发着湿冷寒意的“顾客”。
“这…这个是最近到的货…”林疏白将方便面递过去，但保持着距离。
“顾客”伸出湿漉漉、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接过了方便面。他的手指冰冷，触碰到林疏白的手背时，让林疏白打了个寒颤。
“顾客”低头看着手里的方便面，空洞的眼睛似乎转动了一下。
“…这个…不够新鲜。” 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或者说…某种更深层次的渴求？“…我需要…更‘新鲜’的…富含‘蛋白质’和‘铁质’的…那种…”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混不清。
林疏白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生理性的抽搐！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富含蛋白质和铁质？ 这根本不是在形容方便面！这听起来更像是…更像是…
林疏白强忍着不让自己呕吐，强行压下心中的猜想，目光不受控制地猛地扫向旁边的冷藏柜！那里面…那里面摆放的…那些用保鲜膜包裹的、颜色鲜红的…肉类便当？或者…是更深层、更恐怖的联想…
类似功能的商品…类似功能的商品… 守则的提示在自己的脑中疯狂回响，此刻听起来却充满了令人作呕的双关意味！
林疏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失态。
“呃…或许…您可以看看这边的…‘营养补充’类商品？”林疏白的声音抖得厉害，他几乎不敢看那个“顾客”，手指颤抖地指向旁边的冷柜，“比如…一些需要低温保存的…‘高能量’食品？也许…会更符合您的…需求？” 林疏白艰难地选择着词汇，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刀刃上行走。
“顾客”空洞的目光立刻投向冷柜，仿佛被林疏白的话吸引了。他慢慢地挪动脚步，走向冷柜。水滴一路跟随。
林疏白趁机飞快地退回收银台后面，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湿。
“顾客”在冷柜前站定，湿漉漉的手指贴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模糊的水印。
他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仔细挑选。最终，他的手指停留在了一份颜色异常深红、看起来肉质厚实、标签上画着一根带骨肉排图案的便当上。便当的名称模糊不清，只能看到“特选XX排餐”的字样。
他拿起那份便当，然后缓缓走回收银台。
他将便当放在收银台上，水渍立刻在台面上蔓延开来。那盒便当在冷柜灯光下泛着一种过于鲜艳的、不自然的红色。
“就…这个吧。” 他沙哑地说，空洞的眼睛似乎…亮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光芒？
林疏白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关键的时刻来了！收银机！
他强忍着剧烈的不适和恐惧，手指颤抖着拿起那盒冰冷沉重、触感有些…软韧的便当，将条形码对准收银机的扫描口。
嘀——
一声清脆的扫描声响起！
收银机的绿色屏幕闪烁了一下，跳出了信息：
【商品：特选营养补充餐（冷藏）】
【价格：￥18.50】
【支付方式：可用】
【备注：需充分加热后食用。】
价格正常！支付方式可用！没有乱码！但商品的名称…“营养补充餐”？！
林疏白几乎要虚脱般地松一口气，但强行忍住了。小心翼翼地看向“顾客”：“您好，一共…十八块五。”
“顾客”点了点头，那只湿漉漉、苍白的手伸进了连帽衫的口袋里，摸索着。
他掏出来的，并不是钱包或手机，而是几张被水浸透、皱巴巴、颜色深暗的纸币。面额是十元和五元的，看起来…像是真的货币，但纸质湿软，颜色比正常的要深，甚至边缘有些…褪色？纸币上印着的人物头像模糊不清。
他将这些湿漉漉的纸币放在收银台上，水迅速浸透了台面。
规则第二章第7条：收款与找零必须精确…找零必须交给顾客，切勿遗留在台面上或自行收起。
林疏白强忍着极度不适，用指尖拈起那些湿冷粘腻的纸币。触感异常冰冷，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他仔细清点。
“一共…二十元。”林疏白确认了金额，然后将纸币放入收银抽屉。抽屉里原本空荡荡的，这几张湿透的纸币躺在里面显得格外突兀。
需要找零一块五毛钱。
林疏白打开放硬币的小格子，里面有一些正常的、干燥的硬币。他仔细数出一元硬币和五毛硬币，摊在手心，递向那位“顾客”。
“找您一块五，请收好。”
“顾客”伸出那只冰冷潮湿的手，小心翼翼地、甚至有些…郑重地从林疏白掌心取走了硬币。指尖划过林疏白的皮肤，留下一种粘腻冰冷的触感。
“谢谢…” 他低声说，将硬币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然后，拿起台上那盒颜色深红的便当，并没有离开，而是再次抬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林疏白。
“…你们这里…货品质量…很好。” 他沙哑地、缓慢地说，“…比…‘7-11路口’那家…好多了。他们…总是缺货，尤其是…‘新鲜’的…补给。”
7-11路口？那是什么地方？另一个便利店？另一个…提供这种“补给”的地方？！
林疏白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更深的、几乎要将他冻结的寒意窜上脊背。这种地方…不止一个？！它们还在比较“货品质量”？！
“顾客”说完这句意味不明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没有再停留，转过身，拖着滴水的脚步，并没有走向被封锁的大门，而是…径直走向便利店最深处的、那排阴影最浓重的货架后面。
沙沙…沙…
湿漉漉的脚步声和滴水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货架的尽头，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样。
收银台上，只留下了一滩不断扩散的、冰冷的水渍，空气中残留着那股难以消散的、带着水腥和一丝…极其微弱的、铁锈般的寒意。
林疏白僵立在收银台后，浑身冰冷，心脏仍在疯狂跳动。他低头看向收银机屏幕。
屏幕上的交易信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提示：
【有效交易完成：1/3】
【感谢您的服务。请继续努力。】
完成了…第一笔“交易”…
但林疏白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那个“顾客”看似普通却处处诡异的行为，他那指向性极强的“需求”，那盒颜色可疑的“营养餐”，还有最后那句关于“另一家店”和“补给”的话，以及那湿漉漉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纸币…
这绝不是在卖普通的商品！那些“顾客”…他们想要的…根本就不是……
强烈的恶心感和恐惧感再次涌上，林疏白猛地捂住嘴，终于忍不住的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后背靠在冰冷的收银台上，大口喘着气，脸色惨白如纸。
林疏白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刚才接触过那些湿纸币和“顾客”的手指，一种强烈的、想要立刻用消毒水冲洗的冲动涌了上来。
但他不敢离开收银台。
规则第四章第18条：…您的首要任务是立即返回收银台内侧。收银台是店内最安全的区域。
林疏白紧紧靠着收银台，目光警惕又带着一丝惊惧地扫视着空旷而寂静的便利店，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暴雨依旧轰鸣，灯管依旧嗡鸣，深处的滴水声依旧规律…
但他知道，第一个“顾客”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而下一个…会想要什么“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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