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静止的,而是粘稠的、流动的,伴随着刺骨的冷风,从管道下方深处呼啸而来。林疏白像一颗被投入深渊的石子,在狭窄、陡峭、布满锈蚀和未知凸起的管道中,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坠、翻滚。
“呃啊——!”
左腿伤处每一次与管壁的撞击,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让林疏白发出压抑不住的短促惨哼。身体在粗糙的金属表面上摩擦、碰撞,旧伤添新痛,冰冷的管壁贪婪地汲取着他体内最后一点可怜的热量。
失重感混合着剧痛和眩晕,几乎要让他彻底昏厥。
只能本能地蜷缩身体,用双臂死死护住头部,任由重力拖拽着他向未知的深处坠落。耳边是风的呼啸、身体与金属的摩擦声,以及从上方遥远入口处传来的、越来越模糊的、令人心悸的撞击和刮擦声——那些“清洁单位”似乎正在暴力拆除避难所的入口!
它们追来了!而且速度极快!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林疏白。
这条管道真的是生路吗?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沈砚辞的指引,会不会是加速他死亡的催化剂?
滑坠的过程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有几秒钟。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伴随着钻心的疼痛,滑坠终于停止了。他重重地摔在了一处相对平坦的管道转折点,身体蜷缩着,一时无法动弹,只有剧烈的咳嗽和痛苦的喘息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全身无处不痛,尤其是左腿,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只剩下麻木和深入骨髓的剧痛。林疏白颤抖着摸索平板,屏幕竟然奇迹般地没有摔坏,幽蓝的光芒再次亮起,照亮了周围。
这里是一个管道交汇处的检修平台,同样狭窄,但足以让他稍微伸展一下身体。平台一侧是继续向下的、更加粗大的主通风管道,黑黢黢的洞口吹出更强的冷风。另一侧,则连接着一条相对水平、但更加狭窄的支线管道,管道壁上布满了厚厚的油污和灰尘。面板的数值又掉了下去:
【生命值:4/100】(因坠落和碰撞严重下降!濒死!)
【精神值:21/110】(因持续恐惧、坠落和剧痛大幅下滑)
【状态:濒死、严重失温、多处骨折(伤势加剧)、剧烈疼痛(极限)、意识模糊(高频出现幻觉)、轻微脑震荡】
生命值只剩4点!鲜红的数字如同最后的死亡宣告。
林疏白甚至能感觉到生命力正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飞速流逝。意识开始出现严重的恍惚,眼前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扭曲,耳边开始出现持续的、尖锐的耳鸣和模糊的幻听。
林疏白:“……”
不能……不能死在这里……
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对抗着昏厥的欲望,挣扎着看向平板。屏幕上的结构图已经更新,显示他正处于“二级维护通道”上方的通风系统内。那条水平的支线管道,地图上标注着 “通往废弃监控室(可能断电)”。
废弃监控室?断电?这意味着可能没有活跃的监控,是一个暂时的藏身之处!
但就在林疏白看向地图的同时,平板屏幕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大量的乱码和错误提示再次刷屏,但在杂乱的雪花点中,一行血红色的、不断放大的警告文字强行弹出:
【警告!高优先级威胁接近!多个‘清洁单位’信号已进入通风系统上层!预计抵达时间:小于3分钟!】
【建议:立即进入支线管道!目标:废弃监控室!重复!立即行动!】
3分钟!
林疏白头皮瞬间炸开!它们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通风管道入口,并且追了下来!这些“清洁单位”的效率和追踪能力太可怕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疼痛和疲惫。他看了一眼那条狭窄、布满油污的水平支线管道,那将是另一段极其艰难的爬行。但他没有选择!
林疏白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先将受伤的左腿艰难地挪进支线管道入口,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然后,他用双手扒住管道边缘,依靠右腿蹬地,一点一点地将身体拖进了更加狭窄、令人窒息的支线管道。
这条管道比之前的更加难行。不仅狭窄(几乎只能容他匍匐前进),而且内壁覆盖着厚厚的、粘腻的油污和陈年灰尘,爬行起来异常费力,发出“噗叽噗叽”的恶心声响。刺鼻的机油和霉味几乎让他窒息。
每前进一寸,都伴随着左腿撕裂般的疼痛和全身肌肉的哀嚎。生命值在4点的边缘徘徊,意识在清醒和昏迷的边缘挣扎。只能依靠着平板屏幕上那不断闪烁的、指向监控室方向的箭头虚影(这显然是沈砚辞的指引),以及内心深处那点不甘死亡的微光,拼命向前爬行。
爬行……爬行……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山上滚过。
身后的主通风管道方向,隐约传来了令人牙酸的、金属履带在管道内壁移动的“咔嚓”声,以及那种低沉的扫描“嘀嘀”声!它们越来越近了!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喉咙。林疏白加快了爬行的速度,不顾一切地向前挪动,身体摩擦着粘腻的管壁,留下肮脏的痕迹。
就在感觉身后的声音几乎近在咫尺,绝望再次升起时,手指终于触摸到了管道的尽头——又一扇金属格栅。
林疏白奋力推开(这扇格栅似乎没那么紧),一股带着陈腐纸张和电子元件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他连滚爬爬地摔了出去,重重落在一个相对柔软(似乎是地毯)但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他甚至来不及观察环境,第一时间用尽最后力气,将那个沉重的、沾满油污的格栅推回原位,虽然无法锁死,但至少能起到遮挡作用。
林疏白瘫倒在地,如同离开水的鱼,大口喘息,咳嗽着,几乎要将肺都咳出来。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左腿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只有无尽的麻木和深处传来的钝痛。
暂时安全了……吗?
他挣扎着抬起头,借助平板微弱的光,打量这个所谓的“废弃监控室”。
房间不大,摆放着几排老旧的、屏幕破碎的控制台和椅子,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墙壁上的线路裸露在外,许多屏幕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和废弃的气息。看起来确实废弃已久。
但就在这时,房间角落里,一台看似完全断电、屏幕漆黑的控制台,突然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白光!就像老式电视机关机瞬间的余晖,一闪即逝!
是幻觉吗?林疏白不敢确定,他的精神状态太差了。
他靠在冰冷的控制台底座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只想休息片刻,哪怕一秒也好。
然而,手中的平板,却再次不受控制地亮起!屏幕上,不再是地图或警告,而是开始自动播放一段极其模糊、闪烁不定、充满雪花噪点的监控录像片段!
录像的角度似乎是从某个高处俯拍,画面中是……一条熟悉的、闪烁着惨白灯光的便利店走廊!是那个“雨夜便利店”!
画面中,可以看到几个模糊的、穿着深色衣物、动作僵硬的身影(“顾客”?)在货架间徘徊。然后,镜头猛地转向收银台方向……
林疏白看到了他自己!
画面中的他,脸色苍白,正僵硬地对着一个“顾客”露出勉强的微笑,完成一笔交易。而就在交易完成,那个“顾客”转身离开的瞬间,录像的右下角,一个极其短暂的特写镜头捕捉到了收银台侧面,那片不锈钢面板的倒影——
倒影里,除了林疏白自己,还隐约映出了另一个模糊的、穿着与便利店环境格格不入的深色风衣的修长身影,静静地站在货架的阴影里,仿佛在观察着一切!
是沈砚辞!他当时就在便利店里!他一直在“观测”!
录像到此戛然而止,屏幕陷入黑暗。
林疏白的心脏狂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沈砚辞不仅仅是在远程联系他,他当时就在现场!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的“观测”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段录像……是沈砚辞故意让他看到的吗?是为了证明什么?还是……平板系统残留的数据,偶然被他触发了?
疑问如同毒蛇,缠绕着他的心神。
而更让自己不安的是,在平板播放录像的短暂过程中,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房间角落里那台刚才闪烁过的控制台屏幕,又极其短暂地亮起了一下,这次似乎显示了一个快速滚动的、类似系统日志的界面,其中一行字一闪而过:
【……外围传感器检测到异常数据流入侵……特征匹配:‘观测者’协议…… 尝试追踪……失败……信号源:未知深维度……】
这……这监控室,似乎并非完全“废弃”!它有低功耗的后台系统在运行!而且,它捕捉到了沈砚辞入侵平板的痕迹!“观测者协议”!
沈砚辞的“帮助”,似乎也并非毫无风险!他正在被这个设施的系统所察觉!
林疏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卷入的,远不止是一场简单的生存逃亡,而是一场发生在更深层面、他无法理解的、无形的较量!
就在这时——
咚……咚……
那熟悉的、缓慢而规律的敲击声,再次从……他刚刚爬出来的那个通风管道口的方向,传了过来!
它们……找到这里了!
而且,这一次,敲击声不再带着试探的节奏,而是变得……更加坚定,更加接近,仿佛就在格栅的另一面!
林疏白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刚刚得到片刻喘息的他,再次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这个废弃监控室,根本不是避难所,而是一个……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