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3年8月18日,午时刚过。
魔都的空气凝滞得如同胶质,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海腥与城市尘埃混合的粘稠感。阳光被厚重的云层过滤,只剩下一种病态的惨白,涂抹在高楼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毫无生气的光斑。
陡然间,尖锐的蜂鸣撕裂了这座超巨型城市的喧嚣。千万台手机屏幕同时亮起猩红,冰冷而急促的文字跳跃其上:
【紧急气象红色预警!超强台风“猛虎”预计于19日凌晨登陆,中心附近最大风力17级!伴随持续性特大暴雨!请沿海市民立即采取最高级别居家安全防护措施!】
警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短暂惊起一圈涟漪,旋即被更大的喧嚣吞没。地铁里,上班族匆匆扫过屏幕,指尖不耐烦地划过,继续刷着短视频;写字楼落地窗前,精英们瞥了一眼,嗤笑着将手机揣回定制西装口袋;拥挤的步行街上,嘈杂的人声轻易就将那不详的蜂鸣淹没。
恐慌?不存在的。
魔都的钢筋铁骨,早已习惯了风雨的咆哮。
城市心脏地带,一家挂着三颗闪亮米其林星星的法餐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水晶吊灯折射着柔和的光晕,银质餐具在雪白桌布上摆放得分毫不差,空气里弥漫着顶级松露与鹅肝酱的奢靡香气。衣冠楚楚的食客们低声交谈,动作优雅,连刀叉碰撞瓷盘的声音都刻意收敛,生怕惊扰了这份用金钱堆砌的体面。
然而,餐厅深处靠窗的位置,却像一个闯入精致油画里的粗粝涂鸦。
他叫叶凡。
此刻,他正埋首在巨大的餐盘前。
动作毫无优雅可言,近乎蛮横。
油亮的手指直接抓住一大块战斧牛排的边缘,用力撕扯下带着血丝的肉块,塞进嘴里用力咀嚼,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滴落在价格不菲的手工衬衫上,洇开深色的污迹。
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舀起浓稠的奶油蘑菇汤,几乎是将汤碗凑到嘴边,大口吞咽,发出呼噜的声响。旁边的海鲜拼盘,龙虾、生蚝、帝王蟹腿,在他风卷残云般的攻势下迅速消失。
优雅的假面被这原始而狂暴的进食姿态狠狠撕碎。
鄙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从四面八方刺来。
邻桌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士厌恶地用蕾丝手帕捂住口鼻,身体极力后仰。
几位穿着考究的男士皱紧眉头,毫不掩饰地摇头。
穿着笔挺制服的服务生端着盘子僵硬地站在不远处,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似乎连靠近这张桌子都是一种对餐厅格调的亵渎。
一个举着自拍杆、正在镜头前巧笑倩兮的女网红,恰好捕捉到了这一幕。
她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精致的眉毛拧在一起,将手机摄像头精准地对准了狼吞虎咽的叶凡。
“家人们快看!”她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浮夸的惊诧和优越感,“我的天呐,真是活久见!这种地方怎么混进来这种人?跟饿了几辈子似的,用手抓牛排?喝汤像牛饮?简直是把米其林三星当街边大排档了!太下头了!太拉低档次了!宝宝们,这家店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来了,倒胃口!”
刺耳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叶凡耳中。
他微微顿了一下,沾满油渍的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短暂、近乎虚幻的弧度。
那绝不是羞愧或恼怒,更像是一种俯瞰蚂蚁搬家的、带着无尽嘲讽的漠然。
目光?嘲讽?体面?
上一世,他见过真正的地狱。
超强台风撕碎城市只是序曲,紧随其后的是淹没一切的暴雨与洪涝,是能将钢铁冻裂的极寒,是炙烤大地蒸干河流的酷热,是无声收割生命的瘟疫,是撕裂大地的震动,是吞没海岸线的巨浪,是遮蔽天空的火山灰烬,是无形却致命的核污染……
资源枯竭,秩序崩塌。为了活下去,他舔舐过地上浑浊的泥浆水,啃食过爬满绿霉、硬如石块的馒头,甚至……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里,与同样饿红了眼的野狗争夺过一块腐肉。尊严?那是在胃袋被灼烧般的饥饿感面前,最可笑也最奢侈的幻觉。
他会在乎这些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用他们那点可怜的“体面”标准来审判自己?
除了食物,一切皆是尘埃!
他回来了。
从那个尸横遍野、人性彻底沦丧的末日地狱,回到了天灾降临的前一天。更为关键的是,他体内沉寂的、那宛如宇宙奇点般的玄奥力量,终于苏醒——空间异能!
这一次,他不再是挣扎求生的蝼蚁。
他要囤积如山如海的物资,掌控这灭世洪流中的生存密码,他要在这崩坏的世界里,活得比任何人都肆意张扬!还有……那些将他推入深渊、啖他血肉的“故人”,他要亲眼看着他们,在绝望中一点点腐烂,活得连野狗都不如!
将最后一块浸满黑松露汁的鹅肝囫囵吞下,叶凡满足地呼出一口带着浓郁肉香的气息。
他随手扯过桌布一角,胡乱擦了擦嘴和手上的油污,无视了周围更加惊愕和鄙夷的目光,也彻底无视了女网红手机镜头那咄咄逼人的聚焦。
“买单。”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服务生几乎是捏着鼻子递过账单,仿佛那单据也沾染了叶凡身上的“粗鄙”。
叶凡看也没看金额,掏出手机扫码支付,动作干脆利落。
电子支付的轻快提示音,在寂静而尴尬的餐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刚从蛮荒战场归来的悍勇气息,径直穿过那些凝固的、复杂的视线,推开沉重的玻璃门,踏入了魔都午后那令人窒息的热浪之中。
时间是12点37分。
距离那头名为“猛虎”的灾难巨兽露出獠牙,扑向这座毫无防备的城市,只剩下不到十二个小时。
食物、水、药品、武器、野外生存装备……一张庞大而详细的清单,早已如同烙印,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那是用三年血泪、无数次濒死换来的生存法则。
时间,是此刻最致命的敌人。
他没有片刻犹豫,迅速在手机租车APP上操作。
片刻后,一辆巨大的蓝色箱式货车咆哮着停在他面前。
引擎的轰鸣带着一种原始的、准备吞噬一切的力量感。
叶凡拉开车门,沉重的车门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他坐进驾驶室,皮革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没有丝毫迟疑,他猛地踩下油门,庞大的钢铁巨兽发出低吼,朝着魔都最大的综合批发市场——九洲商贸城的方向,绝尘而去。
车轮碾过滚烫的柏油路面,卷起一阵带着焦糊味的尘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