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那日的云层压得极低，铅灰色的天幕仿佛要与教学楼的屋顶相接。奥赛班的吊扇发出老旧的嗡鸣，混着此起彼伏的翻书声，却盖不住窗外传来的闷雷。王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深蓝色的西装肩头洇着雨痕，他抬手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扫过秦臆博空荡荡的座位，粉笔在黑板上敲出清脆声响："秦同学最近状态波动很大，大家作为同学，要多互相帮助。"这句话让后排的孙艳嗤笑出声，她身旁的赵悦立刻凑过去，两人交头接耳的模样像极了屋檐下窃窃私语的麻雀。而坐在第四排的刘玉宁，正紧张地转着笔，偷偷瞥向秦臆博的空位，她校服口袋里还揣着昨晚熬夜整理的数学笔记，原本想找机会给秦臆博，此刻却攥得发皱。
我攥着被雨水浸湿的草稿纸，指腹摩挲着纸上晕开的彩铅痕迹。这是今早塞在我课桌里的——皱巴巴的纸页上画着只淋雨的小熊，耷拉着的耳朵和歪斜的表情写满委屈，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别等我了，你先去图书馆自习吧。"可放学铃一响，我还是抓起两把伞冲出教室。雨水砸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鼓点，我在画室后巷找到了蜷缩在屋檐下的秦臆博。
她的卫衣紧贴在身上，发梢的蝴蝶发卡被雨水浸得黯淡无光。"我说了不用来。"她别过脸，声音混着远处炸开的雷声，"反正都是笑话。"就在这时，孙艳撑着透明雨伞从巷口经过，伞面上的水珠折射出冷光。她身后跟着踩着高跟鞋的杨雨辰，两人刻意放慢脚步，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哟，这不是我们的全能才女吗？"孙艳拖长语调，红色指甲轻点伞柄，"怎么躲在这里当落汤鸡？数学学不好，画画也准备半途而废？"杨雨辰跟着尖笑，补了句："听说她把参赛作品都撕了，玻璃心就别来奥赛班丢人现眼。"
"够了！"我跨步挡在秦臆博身前，雨水顺着伞骨流进衣领。就在气氛剑拔弩张时，巷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小满举着伞跌跌撞撞跑来，马尾上的粉色蝴蝶结被风吹得歪向一边，怀里还紧紧抱着条干毛巾："可算找到你们了！"李昊阳跟在后面，怀里的作业本裹在塑料袋里，镜片上蒙着层水雾："我们整理了你错过的笔记，王老师还特意标注了重点！" 而刘玉宁骑着那辆旧电动车也匆匆赶来，车筐里放着从便利店买的热饮，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喘着气说："我...我把数学公式都画成图了，应该好理解些。"
就在僵持不下时，画室的灯突然亮起。王老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西装裤沾满泥水，手里却稳稳抱着个画具袋。"我就知道你在这儿。"他走到秦臆博面前，将画具袋轻轻放在她膝头，"市青少年艺术展还有半个月，你的《星空与公式》入围了。"
秦臆博猛地抬头，雨水混着泪水滑过脸颊："可我的画......"
"被撕的那张是初稿。"王老师从公文包里抽出幅画，正是秦臆博前阵子反复修改的星空图，画面中，梵高式的旋转星云与数学公式奇妙交融，"那天你离开后，我偷偷收起来了。艺术和数学一样，需要允许自己试错。"他转身看向孙艳，目光带着少见的严肃，"包括对待同学。"
孙艳的睫毛猛地颤动，低头时珍珠发卡碰在伞柄上发出轻响。赵悦和杨雨辰不安地交换眼神，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刘玉宁则默默把热饮递给秦臆博，小声说："我昨天试了试，用画函数图像的方法背课文，还挺管用的。"
当晚的画室里，暖黄的灯光驱散了寒意。林小满哼着跑调的歌，用吹风机帮秦臆博吹干头发，热风掀起少女发梢的碎发。李昊阳站在黑板前，用彩色粉笔重新推导函数公式，边写边念叨："你看，这个辅助线就像画里的引导线，能让思路豁然开朗。"角落里，孙艳和杨雨辰在王老师的示意下，正手忙脚乱地整理艺术展的资料，孙艳的珍珠发卡时不时卡在文件袋的拉链上，她烦躁地扯下来，却又小心地放进上衣口袋。刘玉宁坐在一旁，认真地帮秦臆博把数学笔记上的公式用彩色笔标注出来，还在空白处画了些可爱的小图案。当秦臆博颤抖着拆开手臂上的绷带，重新蘸取群青颜料时，孙艳突然开口："那个...上次错题本，能再借我看看吗？"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画室陷入短暂的寂静。秦臆博的画笔在画布上顿了顿，转头时眼里还含着泪，却笑了："等我画完这幅，我们一起总结？"
雨声渐歇时，秦臆博的新作已经完成大半。画中戴着眼镜的少年握着三角尺，与挥动画笔的少女在抛物线顶端相遇，无数彩色的光点从他们交叠的指尖迸发。而下方角落里，五个小人正在画架旁欢呼——扎着蝴蝶结的林小满举着保温杯，顶着鸡窝头的李昊阳挥舞着草稿纸，戴着珍珠发卡的孙艳别扭地递出橡皮擦，发梢别着蝴蝶的少女笑得眉眼弯弯，还有刘玉宁骑着电动车，车筐里装满了彩色的画笔和书本。
王老师在离开前，将一张联赛报名表轻轻放在秦臆博面前。纸张边缘还带着水渍，却被他仔细熨烫平整："虽然是艺术特招生，但我听说某人最近的数学月考，已经能挤进班级前二十了？"他的目光扫过满墙涂鸦，最后定格在秦臆博新画的人物群像上，"记住，真正的坐标系，从来不是用来限定边界，而是丈量无限。"
窗外，初晴的月光给画室镀上银边。孙艳抱着资料经过我身边时，故意把文件夹撞在我桌上，却趁人不注意，悄悄塞给我一包创可贴："给她的，画架钉子容易刮手。"刘玉宁则把整理好的笔记放在秦臆博的书包里，附上一张字条："下次我们一起骑车上学吧！"这场暴雨冲刷过的夜晚，那些曾交错的误解与偏见，似乎都在颜料与公式的碰撞中，找到了和解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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