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刚蒙蒙亮，墨陨门上下便隐隐有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躁动。
昨夜栖凤峰外围虽未爆发惊天动地的大战，但那瞬间出现的恐怖龙威与魔修气息的彻底湮灭，终究无法完全瞒过宗门内一些感知敏锐的长老和核心弟子。尽管马嘉祺已下令封锁消息，严禁外传，但高层之间，已是暗流涌动。
丁程鑫如同往常一样，准时来到外门弟子聚集的传功坪，准备进行晨课修炼。他面色平静，眼神清澈，与周围那些或兴奋窃语、或面带忧色的同门形成了鲜明对比。
“听说了吗？昨晚好像有魔修潜入！”
“何止潜入！据说在栖凤峰外面就被解决了，连点动静都没闹出来。”
“真的假的？谁出的手？宗主吗？”
“不清楚，但有长老说，感觉到一股极其可怕的气息，一闪就没了……”
“不会是有什么隐世前辈暗中相助吧？”
细碎的议论声传入耳中，丁程鑫只作未闻，自顾自地盘膝坐下，调理气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修长生道的模样。
然而，他这份“专注”并未持续太久。
晨课刚开始不久，一名身着核心弟子服饰、气质沉稳的青年便来到了传功坪，径直走到丁程鑫面前。
“丁师弟。”青年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宗主有请，随我去一趟栖凤峰。”
周遭的议论声瞬间小了下去，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丁程鑫身上，带着惊讶、好奇与探究。宗主亲自召见一个外门弟子？这可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丁程鑫心中微动，面上却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惶恐，他连忙起身，恭敬行礼：“是，师兄。”
该来的，总会来。他昨夜刻意泄露那一丝龙威，本就有引马嘉祺探查的意图。只是没想到，马嘉祺的动作如此之快，而且直接找上了他。
是怀疑了？还是仅仅因为他是目前唯一一个频繁出入栖凤峰的“外人”？
丁程鑫跟在核心弟子身后，心思电转，脸上却维持着那副略带不安的、属于外门弟子的标准神情。
再次踏上栖凤峰，感受着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一丝极淡的属于他自身龙元的阴寒气息以及那被彻底净化后的空间波动，丁程鑫心底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栖凤阁内，不似往日只有马嘉祺一人。两侧还坐着几位气息沉凝的长老，皆是门中位高权重之辈。他们的目光，在丁程鑫踏入殿门的瞬间，便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压力骤增。
若真是普通外门弟子，在这般阵仗下，怕是早已腿软筋酥，语无伦次。
丁程鑫却只是将头垂得更低，快步走到殿中，对着主位上的马嘉祺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颤：“弟子丁程鑫，拜见宗主，拜见各位长老。”
马嘉祺依旧是那身月白常服，坐于主位，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目光落在丁程鑫身上，温和依旧，却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邃。
“不必多礼。”马嘉祺开口，声音清越，打破了殿内凝滞的气氛，“今日唤你前来，是有一事相询。”
“宗主请讲，弟子定然知无不言。”丁程鑫恭敬道，依旧垂着头。
“昨夜子时前后，你在何处？可曾察觉栖凤峰附近有何异动？”一位面容严肃的长老率先发问，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丁程鑫心中早有腹稿，闻言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茫然和后知后觉的惊讶：“回长老，昨夜弟子一直在翠微峰居所内打坐修行，直至天明。异动……弟子修为低微，并未察觉有何异常。”他顿了顿，像是努力回忆，补充道，“只是……约莫子时过后，弟子感觉周遭灵气似乎略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掠过，但转瞬即逝，弟子还以为是夜间山风清冷，并未在意。”
他这番话，真假参半。他在居所内是真，未察觉“异动”是假（因为他就是制造者），但那“一丝寒意”的描述，却巧妙地将自己感知到的（自身龙元残留）与事件联系了起来，显得真实可信，又将自己摘得干净——一个修为低微的弟子，只能感觉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寒意”，合情合理。
几位长老交换了一下眼神，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完全满意，却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马嘉祺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人心。他没有继续追问行踪，而是话锋一转，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丁程鑫，你入门前，家中可曾有过什么特别的传承？或者，接触过什么……非同寻常的人物？”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
丁程鑫心脏微微一缩，面上却露出更加真切的茫然，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诚恳：“弟子家中只是寻常修仙家族，最高修为不过筑基后期，并无特殊传承。至于非同寻常的人物……弟子见识浅薄，入门之前，接触最多的便是族中长辈和城中修士，并未遇到过什么特别之人。”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将自身撇得干干净净。
马嘉祺注视着他，没有立刻说话。殿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几位长老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丁程鑫能感觉到那数道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自己，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他维持着恭敬的姿态，眼神清澈，带着一丝被高层注视而产生的天然紧张，手心甚至刻意逼出一点湿意。
他在赌，赌马嘉祺和这些长老，无法看破他以龙族秘法施加的伪装。
良久，马嘉祺微微颔首，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温和：“本座知晓了。你且抬起头来。”
丁程鑫依言抬头，对上马嘉祺的目光。那目光依旧清澈，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缓缓扫过他的面容，他的眼睛，他周身的气息。
丁程鑫竭力收敛着一切属于龙族的特质，甚至连神魂波动都模拟出最纯粹的人类修士状态。他甚至在眼底深处，刻意流露出一丝被强者审视时应有的、微弱的恐惧与不安。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丁程鑫能清晰地看到马嘉祺长而密的睫毛，和他眼中那片平静无波、却又深不见底的寒潭。
几个呼吸后，马嘉祺移开了目光，看向两侧长老，轻轻摇了摇头。
那意思是，未发现异常。
几位长老见状，虽仍有疑虑，但宗主亲自探查都未发现问题，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一个水系单灵根的外门弟子，怎么看，也不可能和那恐怖龙威联系在一起。或许，真的只是巧合，那龙族高手恰巧路过，顺手解决了魔修而已。
“昨夜之事，关乎宗门安危，今日询问，乃例行公事，你不必紧张。”马嘉祺对丁程鑫温言道，“下去吧，勤加修行，勿要懈怠。”
“是！弟子告退！”丁程鑫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躬身行礼，姿态恭敬地退出了栖凤阁。
直到走出殿门，远离了那些探究的视线，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竟已渗出些许冷汗。并非害怕，而是那种在刀尖上跳舞的刺激感，以及……在马嘉祺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下撒谎的压力。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掩映在火焰古树下的精致殿阁，眼神复杂。
马嘉祺……你方才，真的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吗？
栖凤阁内。
待丁程鑫离去后，一位长老忍不住开口：“宗主，此子……”
马嘉祺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他望着殿门外空荡荡的庭院，目光悠远。
“他身上，并无龙族气息，亦无魔气沾染。”马嘉祺的声音平静无波，“神魂纯净，灵力属性单一，确是水系灵根无疑。”
“可是，那他与灵植异常亲和，以及昨夜那丝他感知到的‘寒意’……”另一位长老皱眉。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与灵植亲和，可归为天赋异禀。至于那丝寒意……”马嘉祺顿了顿，脑海中闪过少年那双清澈见底、带着些许不安的眼睛，“或许是那龙族高手出手时，气息泄露所致，他修为尚浅，感知模糊，形容为‘寒意’也说得通。”
他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将丁程鑫身上所有可能的疑点都巧妙地圆了过去。
几位长老闻言，思索片刻，也只得点头。确实，除此之外，似乎也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了。总不能因为一点巧合，就硬说一个外门弟子是隐藏的龙族大佬。
“加强宗门巡逻，彻查魔修潜入途径。至于那位暗中出手的龙族……”马嘉祺眸中闪过一丝深邃光芒，“暂且不必深究，是敌是友，日后自有分晓。”
“是！”众长老齐声应道。
众人散去后，马嘉祺独自坐于殿中，指尖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
丁程鑫……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少年方才那副恭敬又带着点小紧张的模样，以及那双努力表现得澄澈无辜的眼睛。
真的，毫无破绽吗？
为何在那少年描述“寒意”时，他心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异样感？
或许，只是错觉。
马嘉祺睁开眼，将这点疑虑再次压下。目前看来，这少年勤奋上进，心性不坏，与那等恐怖存在应当并无关联。
只是，经此一事，他对于这个频繁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弟子，终究是……留下了比以往更深的印象。
而此刻，顺利通过“盘问”的丁程鑫，正走在返回翠微峰的路上。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却觉得心情比阳光更加明媚。
危机解除，嫌疑洗清。
而且，经过这次事件，他在马嘉祺心中的“存在感”，想必是大大增强了。
他抬头，望了望湛蓝如洗的天空，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马嘉祺，你看，连老天都在帮我，扫清障碍，让我能更顺利地……靠近你。
接下来的路，似乎越发平坦了。
——春风拂过御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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