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与多肉

尖锐的门铃声像一把刀划破了阮颜的睡梦。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阳光已经从窗帘缝隙中斜射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脚踝处传来的钝痛提醒着昨天那场意外。

门铃再次响起，这次还伴随着几下急促的敲门声。

"来了！"阮颜勉强撑起身子，抓过床边的拐杖——那是昨晚季樱坚持要她留下的。她单脚跳着穿过客厅，每移动一步，受伤的脚踝就传来一阵刺痛。

透过猫眼，她看到一个模糊的棕色身影。打开门，清晨的阳光一下子涌进来，阮颜不得不眯起眼睛。

季樱站在门口，短发被晨风吹得有些乱，鼻尖和耳朵冻得微微发红。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和一个纸袋，白色大褂换成了驼色针织开衫，看起来比昨天柔软许多。

"早上好！"季樱的声音比晨光还清亮，"我带了早餐和药膏。"

阮颜眨了眨眼，还没完全清醒的大脑艰难处理着眼前的状况："现在几点？"

"七点四十。"季樱看了眼手表，"我算着你应该起床了。"

阮颜把门开大了一些，让季樱进来。随着季樱的靠近，那股淡淡的雪松香气又飘了过来，比昨天更清晰。

"你没睡好吗？"季樱把东西放在餐桌上，转头打量阮颜，"黑眼圈很重。"

"凌晨四点才睡。"阮颜慢慢挪到沙发边坐下，"客户又改了十六遍设计稿。"

季樱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你还站着干嘛？躺下。"她不由分说地扶阮颜靠在沙发垫上，然后单膝跪在地板上，轻轻托起阮颜的右脚。

"肿消了一些。"她手指小心翼翼地按压脚踝周围，"还疼吗？"

阮颜倒吸一口气："轻点！"

"抱歉。"季樱立刻松开手，从纸袋里取出一个玻璃罐，"这是我自制的草药膏，对扭伤很有效。"

她拧开盖子，一股清凉的薄荷混合着其他草药的香气弥漫开来。季樱用指尖挖出一块淡绿色的膏体，轻轻涂在阮颜脚踝肿胀处。她的手指温暖而干燥，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贵标本。

"你经常做这种事吗？"阮颜问道，"我是说，照顾伤患。"

季樱低着头，阮颜只能看到她微微泛红的耳尖："野外考察时经常有人受伤，就学了一些基础护理。"她停顿了一下，"不过...给别人涂药膏是第一次。"

药膏开始发挥作用，伤处传来阵阵凉意，疼痛确实减轻了不少。季樱洗过手后，从保温袋里拿出几个便当盒。

"我做了些简单的早餐，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便当盒一一打开，呈现出色彩丰富的食物：蔬菜沙拉、煎蛋卷、烤面包切成小块方便入口，甚至还有一小碗水果酸奶。

阮颜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季樱不自在地用手指卷着发尾，"我习惯早起...而且，算是赔罪。"

阮颜尝了一口煎蛋卷，蓬松的口感和恰到好处的调味让她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叹息："太好吃了！"

季樱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坐在阮颜对面的椅子上，双手捧着咖啡杯，视线时不时飘向阮颜，又迅速移开。

"你今天不用去植物园吗？"阮颜问道。

"请了半天假。"季樱啜了一口咖啡，"下午有个组会必须参加。"

阮颜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林小满"的名字。她刚接起来，闺蜜活力十足的声音就炸响在安静的客厅里：

"软软！你猜怎么着？我搞到两张下周末的植物艺术展门票！你肯定喜欢——等等，你声音怎么这么哑？生病了？"

"没有，只是..."阮颜瞥了一眼正在收拾餐盒的季樱，"昨天在公园扭伤了脚。"

"什么？严重吗？要不要我过来？"林小满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

"没事，已经处理过了。有个...植物学家刚好路过，帮我包扎并送我回家。"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两秒。

"植物学家？"林小满的语调变得微妙，"男的女的？"

"女的。"阮颜感觉耳根有点发热，"就是意外撞到我的那个人。"

"哦～"林小满拖长了音调，"所以是'肇事者'亲自照顾伤员啊？长得怎么样？"

阮颜慌乱地看了季樱一眼，对方正背对着她洗碗，似乎没在听："小满！别胡说，人家只是负责任而已。"

"负责任到一大早就去照顾你？"林小满坏笑，"阮小颜，你描述她的语气可不对劲哦。"

"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回头聊！"阮颜匆匆挂断电话，抬头发现季樱正站在书架前，专注地看着什么。

"你喜欢植物图鉴？"季樱指着书架上一排精装本。

"嗯，设计参考用。"阮颜拄着拐杖挪过去，"有些植物的形态和色彩搭配很启发灵感。"

季樱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本《热带雨林植物图谱》的插图是我导师参与绘制的。"她小心地抽出书，翻到扉页，"看，这里有他的签名。"

两人站在书架前，肩膀几乎相碰。季樱一页页讲解着书中各种植物的特性，说到兴奋处，她的语速变快，手指在空中画出植物的轮廓，整个人仿佛被点亮了一般。

阮颜发现自己无法将视线从季樱脸上移开。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季樱的侧脸上，照亮她睫毛投下的细小阴影和说话时若隐若现的虎牙。

"抱歉，我太投入了。"季樱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滔滔不绝，不好意思地合上书，"科研人员的老毛病，一说到植物就停不下来。"

"不，我很喜欢听。"阮颜真诚地说，"你对植物的热情...很有感染力。"

季樱的脸红了，她低头看了看手表："我该回去准备下午的会议了。"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纸盒，"这是...给你的道歉礼物。"

阮颜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株小巧的多肉植物，饱满的叶片呈现出罕见的蓝绿色，边缘泛着淡淡的粉红。

"这是蓝黛莲，比较稀有的品种。"季樱解释道，"不需要经常浇水，适合放在工作台旁边。"

阮颜轻轻触碰那肥厚的叶片，发现每一片都饱满健康，叶面上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显然被精心照料过。

"谢谢，它很美。"阮颜微笑着说。

季樱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我...晚上开完会再来看你？帮你换药？"

"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季樱打断她，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急切，声音又低了下来，"我是说...我想确认药膏是否有效。科研需要跟踪数据。"

阮颜忍不住笑了："好吧，科学家。"

季樱离开后，阮颜把蓝黛莲放在工作台阳光最好的位置。她轻轻抚摸着多肉植物的叶片，回想起季樱讲解植物时发亮的眼睛和那不断卷动发尾的手指。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季樱发来的消息：

「记得把脚垫高，每小时冰敷15分钟。蓝黛莲喜欢阳光，但中午要避开直射。」

阮颜回复了一个笑脸，然后点开季樱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条是今早六点发的，一张日出的照片，配文「早起有收获」。往下翻，几乎全是各种植物照片和研究动态，枯燥的学术内容在她热情的笔触下显得生动有趣。

阮颜的手指停在一周前的一条动态上：季樱抱着一大束蓝紫色绣球花，笑容比怀中的花朵还灿烂。照片是别人拍的，配文是「实验室小伙伴祝我27岁生日快乐」。

原来她上周刚过生日，阮颜想。她保存了那张照片，然后打开购物网站，搜索「绣球花 永生花」。

窗外，阳光正好，蓝黛莲的叶片在光线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像极了某人害羞时泛红的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