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声明本章为虐文
林小满在整理旧物时翻到那只铁皮饼干盒,是陈砚送她的十六岁生日礼物。盒盖边缘的漆皮已经剥落,露出银灰色的金属底,像他总爱穿的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她蹲在地板上,指尖划过盒面烫金的向日葵图案——那是她画的,当年陈砚拿着铅笔在她草稿本上描了很久,说要刻在最显眼的地方。
打开盒子的瞬间,一股潮湿的霉味漫出来。最上层压着张泛黄的诊断书,日期是2016年3月17日。她记得那天,陈砚的妈妈在走廊里哭得直不起腰,护士把她拉到一边,说骨癌晚期的孩子,能熬到夏天就不错了。而彼时的陈砚正坐在病床上,用绷带缠着的手给她画速写,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小满,等我好了,我们去看冬天的海。”
他总爱说海。化疗间隙,他会趴在窗台上,指着远处的烟囱说那是海浪的形状;止痛药生效的午后,他就在笔记本上画航线图,铅笔字歪歪扭扭:“从这里坐火车到青岛,再搭船去长岛,那里的冬天没有游客,只有海鸥跟着船飞。”
林小满把诊断书塞进盒底,露出下面的火车票。2016年12月25日,硬座,从他们小城到青岛。票根边缘有圈淡淡的水渍,是她当年偷偷掉的眼泪。陈砚拿到票时正在掉头发,他摸着光溜溜的头皮笑:“正好,海风大,不用怕吹乱发型。”
铁皮盒最深处藏着只录音笔,是陈砚爸爸后来交给她的。按下播放键的瞬间,电流声里混着监护仪的滴答声。“今天护士说我指标不好,”少年的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小满肯定在骗我,她昨天说食堂的白菜汤好喝,其实我看见她把白菜都挑出来了。”停顿几秒,他轻轻笑了,“长岛的攻略我查好了,冬天的日出是七点零三分,要提前半小时去礁石上等着。对了,她上次说喜欢贝壳风铃,我得记得在沙滩上捡几个……”
录音突然中断,只剩下长长的电流杂音。林小满想起那个雪夜,她攥着保温桶冲进病房时,陈砚正被医生围着抢救。他的画具散落在地上,颜料管摔得扁扁的,蓝色颜料在白色地砖上漫开,像片凝固的海。
她最终还是去了长岛。2017年的冬天,海风吹得人站不稳,礁石上结着薄冰。日出跳出海面的那一刻,她听见身后有人说“好冷”,猛地回头,却只有翻涌的浪花。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陈砚的主治医生发来的消息:“整理遗物时发现这个,他说一定要交给你。”
图片是本速写本,最后一页画着两个小人,一个戴着毛线帽,一个光头,手牵着手站在礁石上。旁边用红笔写着:“小满的帽子要戴紧,别像我,总忘事。”
退潮时,林小满在沙滩上捡了袋贝壳。回到民宿整理时,发现其中一只里面卡着片碎纸,是从药盒上撕下来的,背面有行极小的字:“其实我知道,冬天的海根本没有海鸥。”
铁皮饼干盒被重新锁好,放进衣柜最上层。窗外的雪下得正紧,林小满望着楼下光秃秃的梧桐树,忽然想起陈砚最后一次清醒时的样子。他拉着她的手,体温比冰袋还凉:“小满,等开春了,把我的画烧了吧,灰撒进海里,就当我看过了。”
她没烧。那些画现在挂在她的工作室里,有幅《冬潮》总在阴雨天泛潮,画布上的海浪像是在动。有次朋友来做客,指着画里礁石上的两个小点笑:“这两个小人手牵得多紧啊。”
林小满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画布。那里的颜料总比别处厚些,是当年陈砚反复涂抹的地方,仿佛想把两个影子嵌进画里,嵌进不会退潮的时光里。
深夜整理画具时,她在调色盘的夹层里发现颗水果糖,玻璃纸已经和颜料粘在一起。剥开时,糖块早就硬了,带着股铁锈味。她突然想起陈砚说过,海水是咸的,像没化的盐;眼泪是涩的,像过期的糖。
窗外的雪停了,月光漫进画室,落在《冬潮》的海浪上。林小满含着那颗糖,看着画里永不褪色的日出,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原来有些承诺,注定要一个人,带着两个人的影子,走很长很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