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特护病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时，江北正低头查看输液管。消毒水的味道混着百合花的清香，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白色床单上投下斑驳光影，而闯进来的男人像一道突然劈进这幅安宁画面的黑色闪电。
陆庭渊站在门口，蓝色衬衫上还沾着暗红色血迹，腹部缠着的纱布渗出道道血痕。他瘦得脱了形，眼下青黑得像被人打了两拳，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死死盯着病床上的人。
"晚晚......"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摩擦，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疼得额角渗出冷汗，"你没死？"
江北立刻挡在病床前，听诊器的金属头随着急促的呼吸晃动："陆先生！你是怎么进来的？保安！"
"别叫人。"陆庭渊抬手抹了把脸，血腥味混着消毒水味冲进鼻腔，"我就问她一句话。"他绕过江北，目光落在苏晚苍白的脸上，那双总含着冷淡的眼睛此刻闭着，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床头柜上放着个苹果，削了一半的皮垂落着，像条断掉的红绸。
陆庭渊的心脏骤然缩紧。他记得苏晚削苹果总是这样，果皮连成长长一条不断开，然后举到他面前得意地晃着："陆庭渊你看！厉害吧？"那时她眼里的光比星辰还亮，不像现在，安静得像尊易碎的瓷像。
"晚晚。"他蹲下身，握住她没输液的手。她的手指冰凉，皮肤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他想起三年前也是这样，她发高烧躺在床上，手指同样凉得吓人，而他却听信林婉清的话，以为她又在耍什么把戏博取同情。
"对不起......"滚烫的眼泪砸在苏晚手背上，陆庭渊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你醒过来好不好？我们从头开始，我把陆氏还给你，我什么都给你......"
江北皱眉想拉开他："陆先生请你自重！"
"滚开！"陆庭渊猛地挥手推开江北，力气大得惊人，"这是我和我老婆之间的事！"
"谁是你老婆？"
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苏晚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目光像结了冰的湖面，平静地掠过陆庭渊苍白的脸，最终停在他渗血的腹部："命挺硬，这样都没死。"
陆庭渊全身一震，狂喜瞬间淹没了他："晚晚！你醒了！太好了，你听我解释，林婉清那个女人......"
"我不想听。"苏晚抽回手，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按下床头的呼叫铃，"护士，这里有无关人员闯入。"
"晚晚！"陆庭渊抓住她的手腕，伤口裂开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的孩子......"
"孩子没了。"苏晚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和三年前那个一样，都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陆庭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踉跄后退，撞在输液架上，玻璃瓶摇晃着发出危险的碰撞声。记忆突然回到三年前那个暴雨夜，苏晚躺在手术台上，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医生拿着手术同意书让他签字，说保大人还是保孩子。那时林婉清在他耳边哭哭啼啼，说苏晚是故意摔倒想害死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不是的......"陆庭渊痛苦地抱住头，"我不知道......我当时被猪油蒙了心......"
病房门被推开，五六个穿着警服的人冲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陆庭渊："陆庭渊！你竟敢越狱！立刻蹲下！"
陆庭渊却像没看见那些枪，一步步朝病床走去。蓝色眼睛里布满血丝，混合着悔恨、痛苦和绝望："晚晚，我知道我混蛋，我不是人。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赎罪好不好？你想怎么罚我都行，杀了我也行，只要你别不理我......"
苏晚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笑了。那笑声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陆庭渊心里。她抬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曾经有个小生命，是她在这场失败婚姻里唯一的温暖："陆庭渊，你觉得现在说这些有用吗？当初我爸躺在ICU里，我给你打电话，你在陪林婉清过生日。我流着血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你说我是装的。现在你跟我说赎罪？"
她的手指冰凉，轻轻按在陆庭渊伤口的位置。那里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温热的液体沾在她指尖，像极了那个被她埋在后院栀子树下的小小的墓碑。
"这里疼吗？"苏晚问，眼神专注得像是在研究一件有趣的东西，"比我失去两个孩子的时候还疼吗？"
陆庭渊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无法呼吸。
"带走！"领头的警察厉声喝道。
两个警察上前扭住陆庭渊的胳膊。他像个破败的木偶，任由他们拖拽，目光却始终胶着在苏晚脸上。走到门口时，他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挣脱，扑到病床边，抓住苏晚的手狠狠按在自己脸上："晚晚！看着我！我爱你啊！我一直都爱你！"
苏晚的手指僵住。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她想起十八岁那年，在飘着栀子花香的校园里，陆庭渊也是这样抓住她的手，眼神亮得惊人："苏晚，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那时他的脸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笑容比阳光还耀眼。
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苏晚猛地抽回手，抓起桌上的苹果砸过去："滚！"
苹果擦着陆庭渊的脸颊飞过，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红色果肉溅得到处都是。
陆庭渊被警察强行拖走了。病房里恢复安静，只剩下苏晚急促的呼吸声。江北递过来一杯温水，担忧地看着她："还好吗？"
苏晚摇摇头，接过水杯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她看向窗外，陆氏集团总部大厦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烁，像一座冰冷的墓碑。
"忠叔呢？"她问。
"在外面处理陆氏的收尾工作。"江北帮她调整了一下床头高度，"证监会那边已经立案调查，陆氏的几位高管都被带走了。林婉清因为故意杀人未遂，也被提起公诉。"他顿了顿，看着苏晚苍白的侧脸，"还有一件事，陆老先生留下的那份遗嘱，律师已经找到了。"
苏晚握着水杯的手指猛地收紧。
"遗嘱保存在瑞士银行的保险箱里，规定要在陆庭渊入狱或者死亡后才能打开。"江北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副本。"
苏晚接过文件，指尖划过陆正宏潦草的签名。那个总是对她笑眯眯的老人，在她父亲去世后悄悄塞给她一张黑卡，让她缺钱了就找他。她一直以为那只是长辈的关怀，现在看来......
遗嘱内容很简单：陆氏集团51%的股份由苏晚继承，条件是她必须保证陆氏集团十年内不改名换姓。另外，陆正宏还有一笔高达三十亿的私人财产，也全部赠与苏晚。
"陆老先生早就料到陆庭渊会走弯路。"江北轻声说，"他三年前就发现林婉清和陆庭渊秘书的不对劲，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你父亲当年注资的三千万，其实是陆老先生以你父亲的名义投的，他早就想把陆氏还给你......"
苏晚的眼睛突然模糊了。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陆正宏冒着大雨来看她，湿淋淋地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对她比划着"加油"的手势。那时她刚失去孩子，心如死灰，以为全世界都抛弃了她。
原来一直有人在偷偷保护她。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遗嘱上，晕开一小片墨渍。苏晚捂住脸，压抑了太久的悲伤和委屈在这一刻汹涌而出，化作撕心裂肺的哭声。
江北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递过纸巾，安静地守在一旁。
不知哭了多久，苏晚的哭声渐渐停了。她擦干眼泪，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太阳，眼神慢慢变得坚定："通知律师，我要见陆庭渊。"
江北愣了一下："现在？"
"对。"苏晚拿起手机，屏幕上是顾悠悠发来的消息，说叶思瑶已经查到当年父亲"破产"的真相，和林婉清的父亲有关。"有些事情，该做个了断了。"
会见室的光线很暗，只有一张金属桌和两把椅子。陆庭渊穿着囚服，手铐脚镣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瘦得脱了形，胡茬爬满下巴，但那双蓝色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苏晚，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晚晚......"他声音沙哑，"你来看我了？"
苏晚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签了它。"
陆庭渊拿起文件，看到标题时瞳孔骤缩——股权转让协议。苏晚要他把手里仅剩的1%陆氏股份也转交给她。
"你就这么想要陆氏？"他苦笑，眼泪无声滑落，"为了这个，你连我们的孩子都......"
"签字。"苏晚打断他，语气冷得像冰，"或者，我让你永远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陆庭渊看着她冰冷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他拿起笔，手却抖得厉害："如果我签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偶尔来看看我？"
苏晚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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