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雪融光
清平市的秋天裹着冷冽的桂花香,李婉音拖着行李箱走出国际航班通道时,落地窗外的云层正压得极低。王叔捧着熨烫平整的羊绒披肩候在闸机口,眼眶泛红得像浸了晨露的海棠,"小姐,兰姨走后这是第一次接您回家。"
她将珍珠项链塞进高领毛衣,指尖触到母亲留下的温润玉坠。六年前被迫登上国际航班时,黎家别墅的铁门在身后重重阖上,彼时黎巍搂着新欢在落地窗前举杯,红酒晃碎了她最后一声哭喊。
迈巴赫驶入市区时,秋雨突然倾盆而下。李婉音望着雨幕里熟悉又陌生的街道,突然开口:"王叔,去梧桐大道。"
商场前的银杏叶被雨水洗得发亮,她踩着细高跟下车,浅金色真丝裙在风里泛起涟漪。路人的目光像潮水般涌来,却在触及她垂眸时的清冷眉眼后,悄无声息地退去。黑色豪车缓缓靠近时,她正对着橱窗整理碎发,后视镜里倒映出车窗降下的瞬间。
燕归摘下银丝眼镜的动作很轻,桃花眼在雨雾里泛起水光。他望着那个被雨水勾勒出窈窕曲线的身影,喉结剧烈滚动——六年前那个在他怀里哭到昏厥的少女,此刻竟美得像幅精心装裱的古画,温柔得让人不敢触碰。
李婉音没做停留,转身走向记忆中的小公园。秋千架的铁链生了锈,长椅上的木纹却还留着母亲指尖的温度。兰瑶总爱把她的小手包在掌心,讲安彦市兰家千金如何在学术论坛上舌战群儒,却绝口不提在黎家被磋磨的日日夜夜。
"借过。"
清冷的男声惊散回忆。李婉音抬头,撞进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男人白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未系,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半挽的袖口下,冷白小臂肌肉线条流畅如刀削。他摘下眼镜的刹那,目光轻飘飘扫过她的唇,又漫不经心地移开,仿佛刚才那一眼带着钩子的注视,只是她的错觉。
雨势突然暴增。李婉音躲在残破的凉亭下,看着湿透的裙摆懊恼不已。黑伞出现时带着雪松混着雨水的气息,男人垂眸看着她沾泥的高跟鞋,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女士,拿好。"
"谢谢...先生怎么称呼?"她指尖擦过伞柄上的烫金纹章,那是朵未完全绽放的海棠。
男人喉结动了动,别开脸时耳尖泛红:"与你无关。"转身欲走的瞬间,李婉音突然轻笑:"我总要知道该把伞送到哪个垃圾桶。"
他脚步顿住,转身时镜片后的目光意味深长:"燕归。"伞柄塞进她掌心时,温度还带着他的体温,"燕家的燕,归来的归。"
黎家老宅的水晶吊灯刺得人眼疼。李婉音推开餐厅门,黎巍正将剥好的虾喂进刘云嘴里,黎灿瘫在沙发上打游戏。三双眼睛扫过她湿透的狼狈模样,又若无其事地转开。
"大小姐终于舍得回来了?"刘云用帕子沾了沾嘴角,"你王叔也是,怎么能让客人淋雨。"
李婉音将滴水的伞立在玄关,珍珠耳钉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刘姨说错了,这里是黎家,不是兰家的待客之所。"她提起裙摆上楼,身后传来黎巍拍桌的巨响。
"反了你!"瓷器碎裂声里,黎巍的怒吼穿透雕花楼梯,"你以为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撒泼?兰家早就..."
"早就被黎家吞得骨头都不剩是吗?"李婉音转身,叶眸里翻涌着冰刃,"六年前父亲把我送去国外时,可没说过兰氏集团的百亿资产会变成黎氏的嫁衣。"她扬起手机,屏幕上是母亲临终前的诊断报告,"兰瑶女士胃癌晚期的消息,不知道父亲是怎么瞒过整个安彦市的?"
餐厅陷入死寂。李婉音踩着湿透的裙摆上楼,听见身后传来黎灿倒抽冷气的声音。推开阁楼门的瞬间,月光透过尘封的窗户洒进来,照见书桌上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兰瑶抱着六岁的她,身后是安彦市兰家的翡翠匾额。
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消息:【伞上的海棠纹章,是兰家六十年前赠予燕家的谢礼。】李婉音手指微颤,望向窗外雨幕中若隐若现的豪车轮廓。后视镜里,燕归摘下银丝眼镜,桃花眼在夜色里泛起温柔涟漪。
梧桐大道的银杏叶还在雨中翻飞,而属于清平市两大世家的往事,正在这个潮湿的秋夜,被重新掀开带着霉味的封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