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
白朗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发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冷笑。他猛地踏前一步,玄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带着战场归来的血腥煞气,狠狠压向沈容!
“七殿下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白朗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渣,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嘲讽和杀意,“昨夜风雪交加,是谁在后窗敲击暗号?是谁让这老奴冒着杀头的风险跑去巡防营驻地,说什么‘落鹰峡设伏’、‘侯爷危矣’?!又是谁,信誓旦旦地让韩昭出兵?!现在,殿下倒是一推二五六,说不认识了?!”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毒蛇般盯住瑟瑟发抖的柳婆子,厉声喝道:“老东西!抬起头!看看这位殿下!当着侯爷心腹的面,把你昨夜如何替这位殿下传递消息,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若有半句虚言,老子活剐了你!”
柳婆子被这声暴喝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筛糠般抖着,涕泪横流,惊恐地看向沈容,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白朗的凶名和手段,在府内无人不知!
院内的空气紧绷到了极点,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四名守卫的手已紧紧按在了刀柄上,眼神冰冷地锁定沈容和阿箬。阿箬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指间寒光微闪,死死盯着白朗的咽喉。
沈容站在小屋门口,单薄的身形在白朗高大的身躯和浓重的煞气压迫下,显得格外脆弱。但他脸上的平静却如同磐石,眼神清澈,甚至还带着一丝被冤枉的无奈和疲惫。他迎着白朗几乎要噬人的目光,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
“白将军,沈容不知你为何如此笃定是我指使了这位婆婆。昨夜风雪极大,我体弱畏寒,早早便与婢女歇下了。至于什么敲击暗号、传递消息…更是闻所未闻。这位婆婆…”
他目光转向柳婆子,带着一丝怜悯,“或许是风雪迷路,或许是受了惊吓,言语不清,也未可知。将军仅凭一老奴的胡言乱语,便要定我一个‘私通消息、搅乱军心’的重罪,未免…太过草率了。”
他巧妙地避开了“认识与否”的直接回答,将重点引向柳婆子证词的“不可靠性”,并点出白朗指控的“草率”。同时,强调自己“体弱早歇”,再次强化“无害”的伪装。“草率?!”白朗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雪亮的刀锋在惨淡的天光下反射出刺骨的寒芒,直指沈容!
“殿下巧舌如簧!但证据确凿!这老奴昨夜的行踪,巡防营守卫皆可作证!她口口声声说奉殿下之命!韩昭将军也因此擅自调动兵马!若非…若非韩昭歪打正着,解了侯爷之围,单凭你蛊惑将领、擅自调兵这一条,就足以将你千刀万剐!”
他将刀锋又逼近一寸,杀气几乎凝成实质:“说!你到底是用了什么妖法,如何得知落鹰峡军情?!你潜伏在侯爷身边,究竟意欲何为?!是否与京城某些人勾结,意图谋害侯爷?!”
“谋害侯爷”的罪名扣下来,性质瞬间变得无比严重!这已不仅仅是“私通消息”,而是上升到谋逆的层面!
阿箬眼中寒光爆射,身体微弓,蓄势待发!只要白朗的刀再进一分,她便会不顾一切地出手!
沈容的心脏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湿。白朗这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血气,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冰冷的刀锋,微微抬起了下巴。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圣洁的悲悯和坦荡:
“白将军此言,沈容更是不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紧张的气氛,“其一,若我真要谋害侯爷,昨夜只需闭口不言,任由侯爷深陷重围,岂不正好遂了某些人的心意?何必多此一举,冒险传递消息,引来援军,反救侯爷脱困?这于‘谋害’二字,岂非南辕北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白朗和他身后的亲兵,带着一丝洞穿人心的清澈:“其二,将军说我‘蛊惑将领’、‘擅自调兵’。敢问将军,韩昭将军是久经沙场、深受侯爷信任的大将,岂会因一个被囚禁的皇子几句‘胡言乱语’,就轻易调动关乎邺城安危的精锐?韩将军出兵,必是经过深思熟虑,察觉事态异常,方做出决断。将军将此归咎于我,是否…太小看韩将军的定力与忠诚?也太高看我沈容在将军府的影响力了?”
这一番话,逻辑清晰,直指要害!既点出了白朗指控的最大漏洞(动机不符),又巧妙地将韩昭的出兵责任推回给韩昭自身(你白朗难道质疑韩昭的智商和忠诚?),同时再次强调了自己的“囚徒”身份和“微弱”影响力。
白朗被噎得一滞,脸色涨红,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是啊,如果沈容真要谋害侯爷,他为什么要传递救命的军情?!这根本说不通!而韩昭…确实不是能被轻易蛊惑的人!他出兵,必然有自己的判断!
柳婆子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场面,听着沈容条理清晰的话语,眼中的惊恐似乎被一丝微弱的希望取代。殿下…是在救她!咬死不认,她或许还有活路!如果认了…白朗绝对会当场杀了她!
院内的僵持被一阵由远及近、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打破。
那脚步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上。风雪后的庭院寂静无声,这脚步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通往听竹苑的月洞门处,出现了两个身影。
当先一人,身材极其高大挺拔,肩宽背阔,即使披着一件厚重的玄色大氅,也掩盖不住那具身躯里蕴含的、如同山岳般的磅礴力量。
他脸色苍白,嘴唇因失血而显得干裂,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锐利如鹰隼,带着洞穿一切的冰冷和一丝尚未散尽的战场杀伐之气。他走得不快,甚至有些微跛(肩伤影响),但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正是镇北侯,萧屹川!
他身后半步,跟着同样风尘仆仆、脸色凝重的韩昭。
萧屹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扫过院内的每一个人:杀气腾腾拔刀相向的白朗、被刀锋所指却依旧平静的沈容、如临大敌蓄势待发的阿箬、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的柳婆子、以及按刀警戒的守卫。
整个听竹苑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连风雪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白朗看到萧屹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更多的是找到了主心骨的激动和急于表功的急切!他立刻收刀入鞘,单膝跪地,声音洪亮中带着一丝委屈:“侯爷!您回来得正好!末将正在审问这居心叵测的七殿下!他昨夜勾结这老奴柳婆子,妄传军情,蛊惑韩将军擅自调兵,其心可诛!请侯爷明察!”
沈容看到萧屹川的瞬间,心头也是一紧,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那份被冤枉的平静和虚弱。
他微微垂下眼睑,对着萧屹川的方向,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简单的礼:“侯爷。”阿箬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但警惕的目光依旧在白朗和萧屹川之间逡巡。
韩昭看着跪地指控的白朗,又看看平静的沈容和被押着的柳婆子,眉头紧锁,眼神复杂。
萧屹川没有立刻说话。他缓缓踱步,走到院子中央,那冰冷的目光先在白朗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然后,如同实质般,落在了沈容身上。
那目光,深沉、锐利、充满了探究和难以言喻的压力,仿佛要将沈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昨夜的血战,斥候冻毙的尸体,韩昭的汇报,落鹰峡的死里逃生…所有的画面和疑问,都在这一刻汇聚成一道冰冷的审视,牢牢锁定了眼前这个苍白而平静的“囚徒”。
沈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如同千钧巨石压在身上。但他依旧挺直着脊背,微微垂着眼,任由那目光审视。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萧屹川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失血后的疲惫,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打破了死寂:
“昨夜…落鹰峡的情报,是你传给韩昭的?”
他没有问“是不是你做的”,而是直接问“是不是你传的”!语气平淡,却直指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