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铜面具

洛阳城郊的雨夜，一辆黑色轿车碾过泥泞的土路，停在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前。车门打开，先伸出来的是一柄乌木伞骨、油纸伞面的老式雨伞，随后才是一双锃亮的皮鞋。

"阴先生，到了。"司机低声提醒。

阴十三收起雨伞，抬头望向这座几乎被藤蔓吞噬的小庙。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勾勒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三十岁上下，眉眼如刀削般锋利，左眉处一道细疤更添几分煞气。

"你在这里等着。"阴十三从怀中掏出一枚古旧的铜钱抛给司机，"若是天亮我还没出来，就把这钱埋在东郊老槐树下。"

司机接过铜钱，脸色变了变，终究没敢多问。

阴十三踏入庙门，潮湿的空气中立刻飘来一股混合着霉味与线香的古怪气息。庙内点着几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已有七八个人或站或坐，见他进来，目光齐刷刷投来。

"哟，这不是专挖阴坟的十三爷吗？"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咧嘴笑道，"听说上个月你在湘西搞了个大活，把整个村子都惊动了？"

阴十三没搭理他，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停在角落里那个戴着青铜鬼面具的人影身上。面具造型狰狞，额头处刻着"善恶有报"四个小字，在灯光下泛着幽幽青光。

"阎百川。"阴十三嘴角微扬，"南派的'掌眼'亲自出马，看来这次不是一般的买卖。"

青铜面具缓缓抬起，露出面具下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阴十三，排行十三，专碰阴邪墓穴。"阎百川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被砂纸磨过，"我听说你能闻出地下的尸气？"

阴十三从怀中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像是某种干枯的植物根茎，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不比阎爷观星定穴的本事。"他含糊道，"但确实能分辨死气是三年还是三百年。"

屋内一阵骚动。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清了清嗓子："既然人都到齐了，阎先生是否可以说明此次召集大家的目的？"

阎百川站起身，青铜面具在灯光下投下诡异的阴影。他身高近一米九，肩膀宽厚，一身黑色中山装更显肃杀之气。"各位都是道上顶尖的人物。"他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庙宇安静下来，"这次的目标是——鬼谷子阴陵。"

"鬼谷子？"金丝眼镜惊呼，"那不是传说吗？"

"不是传说。"阎百川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帛书，缓缓展开，"这是从马王堆三号墓暗格中找到的《阴符七术》残卷，记载了鬼谷子真正的葬身之处。"

阴十三瞳孔微缩。他家祖传的《阴符经》中曾提到过《阴符七术》，据说是鬼谷子亲传的阴阳秘术，早已失传千年。

胖子搓着手凑上前："阎爷，这票要是干成了，能分多少？"

阎百川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讥诮："钱？你以为我是为了钱？"他突然掀开衣襟，露出腰间别着的一把造型古怪的短刀，"这是'鬼谷凿'，开墓的钥匙。我要的是墓里的东西，至于金银财宝，你们自取。"

阴十三注意到阎百川说"东西"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短刀柄部刻着的符文。那不是求财的眼神，而是某种近乎狂热的执着。

"什么时候动身？"阴十三突然问。

"明日寅时。"阎百川收起帛书，"秦岭深处，有片当地人叫'鬼哭林'的地方，墓口就在那里。"

金丝眼镜推了推眼镜："我需要准备一些专业设备..."

"不必。"阎百川打断他，"现代设备会惊动墓里的东西。每人只带最拿手的工具。"他转向阴十三，"你带'阴符'了吗？"

阴十三微微一惊，没想到阎百川连这个都知道。他默默从衣领中拉出一条红绳，上面系着一枚刻满符文的玉片。"祖传的，从不离身。"

阎百川点点头，面具下的表情不得而知："明日见。"说完便转身走入庙后阴影中，脚步声诡异得没有一丝声响。

众人陆续离开后，阴十三站在庙门口，望着越来越大的雨势。胖子凑过来递烟："十三爷，听说阎罗脸早年倒斗时遇到尸变，整张脸都被腐尸液毁了，所以才戴那鬼面具，是真的吗？"

阴十三没接烟，只是望着雨幕："你知道为什么他外号叫'阎罗脸'吗？"

"不是因为面具像阎王爷吗？"

阴十三冷笑："是因为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都去见了阎王。"说完撑开伞走入雨中，留下胖子站在原地打了个寒颤。

回到下榻的旅店，阴十三从床底拖出一个樟木箱子。打开后，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种古怪工具：一捆浸泡过黑狗血的墨线、几枚刻着符咒的铜钉、一把刃口泛着蓝光的短剑，还有一个小巧的青铜棺材模型。

他拿起小棺材，轻轻抚摸着上面精细的花纹。"老祖宗，"他低声自语，"明天要动真格的了。"随后从箱底取出一本纸张泛黄的手抄本，封面用朱砂写着《阴符经》三个大字。

翻到记载鬼谷子的那页，阴十三眉头紧锁。书上说鬼谷子晚年钻研长生之术，葬身处设有"阴阳逆转之局"，入者九死一生。最奇怪的是页边还有一行小字注释："阎氏镇守，擅入者诛。"

"阎氏..."阴十三若有所思，"阎百川？"

次日寅时，天还未亮，众人已在城外汇合。除了昨晚见过的几人，还多了两个生面孔：一个干瘦老者背着一把二胡，一个年轻女子腰间别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

阎百川依旧戴着青铜面具，手持罗盘站在最前方。"跟紧我，走错一步，生死自负。"他说完便转身走入晨雾弥漫的山路。

阴十三走在队伍中段，注意到阎百川的步伐很特别，每一步都恰好踩在某种规律上。他悄悄从口袋掏出一把特制的糯米撒在地上，米粒落地后竟诡异地排成了箭头形状，指向阎百川走过的路径。

"阴家'米卜术'？"不知何时，那年轻女子走到他身旁，"我爷爷提过，阴家人能用五谷通阴阳。"

阴十三收起剩下的糯米："姑娘是？"

"柳七娘，岭南柳家的。"女子笑了笑，"专破机关暗器。"

阴十三点点头。岭南柳家是有名的机关术世家，据说祖上是为皇室修陵的工匠，掌握着许多失传的机关秘术。

队伍最前方突然传来骚动。只见那胖子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地指着前方："那、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浓雾中隐约可见一棵枯树上吊着十几个布包，随风轻轻摇晃。阎百川走过去用短刀挑下一个布包，里面哗啦啦掉出一堆人骨。

"指路标。"阎百川淡淡道，"继续走。"

金丝眼镜已经吓得双腿发抖："这...这太邪门了，我要回去..."

"晚了。"阎百川头也不回，"从你们踏入土地庙那刻起，就已经被'它们'盯上了。现在回头，死得更快。"

阴十三注意到阎百川说这话时，手按在了腰间的一个锦囊上，那里面似乎装着什么重要东西。他不动声色地靠近柳七娘："小心点，阎百川没说实话。"

柳七娘微微点头，手指已经按在了匕首柄上。

山路越来越陡，雾气却渐渐散去。正午时分，众人来到一片怪石嶙峋的山谷，谷中寸草不生，只有无数形状诡异的黑色石头，像是被烈火焚烧过。

阎百川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鬼谷凿："到了。"

阴十三突然感到胸前的阴符玉片开始发烫，这是遇到极阴之地的征兆。他环顾四周，发现那些黑色石头排列的形状竟隐约构成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而他们正站在"死门"位置。

"阎爷，"阴十三沉声道，"这布局不对吧？"

阎百川面具转向他："哦？"

"八卦死门入，十死无生。"阴十三盯着阎百川的眼睛，"你是要带我们送死？"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柳七娘和另外几人都悄悄摸向武器，只有那背二胡的老者依旧面无表情。

阎百川突然大笑，沙哑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不愧是阴十三。"他猛地将鬼谷凿插入地面，"但你看漏了一点——这不是八卦，而是反八卦！死门即是生门！"

随着鬼谷凿入土，整个山谷突然震动起来。那些黑色石头竟开始缓慢移动，露出中间一个漆黑的洞口，一股阴冷的风从洞中呼啸而出，风中似乎夹杂着无数人的低语。

阴十三胸前的阴符玉片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他强忍疼痛，看到阎百川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欢迎来到鬼谷子阴陵。"阎百川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