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吞噬了所有的声音。服务器风扇的尖啸、感染者的嘶吼、枪声、警报……一切嘈杂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瞬间归于死寂。唯有应 急红灯那微弱的光芒，在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和臭 氧味的巨大空间里，如同垂死巨兽的血泪，勾勒出地狱般的剪影：扭曲倒地的感染者尸体、破碎的维生舱、冒着青烟的服务器残骸，以及那些凝固在惊恐或疯狂姿态中的守卫。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那是硬抗守卫侧踢的伤势，此刻正随着他的剧烈喘息而隐隐作响。灼热的空气刺痛着喉咙，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在吞噬他的生命力。他刚刚那孤注一掷的反击——将残留“灵蝶”病毒的针管刺入主控线缆接口——虽然引爆了灾难性的连锁反应，暂时瘫痪了这座“蜂巢”，但代价呢？
“乐乐！”林默猛地转身，扑向通风管道口下方。许乐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恐惧瞬间攫住了林默！他单膝跪地，颤抖的手指探向许乐的颈动脉。微弱的搏动传来，她还活着！林默长出一口气，但悬着的心并未放下。许乐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滚烫，呼吸微弱而急促。更让他心惊的是，她裸露的手臂上，靠近肘窝的位置，赫然有一个细小的、新鲜的针孔！周围皮肤微微泛红肿胀。
是“医生”！在混乱中，他不仅挣脱了感染者的纠缠，还悄无声息地对许乐下手了！他注射了什么？！
“混蛋！”林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怒火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他小心翼翼地将许乐抱下来。她的身体滚烫，软绵绵的，如同没有骨头。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随时可能恢复电力，或者“医生”的援兵赶到！数据中心虽然瘫痪，但基地的其他部分呢？
林默环顾四周。应急红灯下，通往入口的方向一片狼藉，隐约传来痛苦的呻吟和金属摩擦声，显然还有未死的守卫或感染者在活动。他不敢冒险。
他的目光投向数据中心深处。在爆炸的核心区域，靠近中央主机的地方，墙壁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破口！断裂的线缆如同垂死的触手般垂挂着，破口后面露出幽深的、更加粗大的管道和闪烁着应急灯光的通道——那是基地更深层的能源或冷却系统通道！
唯一的生路！
林默不再犹豫，将许乐背在背上，用撕下的布条牢牢固定。她的额头紧贴着他的后颈，滚烫的温度传递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肋下的剧痛，猫着腰，如同负伤的野兽，冲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服务器残骸区，一头扎进了那黑暗的破口。
破口后面是更加庞大的管道迷宫。粗大的主冷却管道如同巨龙的骸骨，在应急灯幽绿的光芒下蜿蜒延伸，散发着潮湿的热气和刺鼻的防冻液味道。脚下是狭窄的金属步道，布满了油污和冷凝水。巨大的水流声和蒸汽喷射的嘶嘶声在管道间回荡，震耳欲聋。
这里如同地狱的肠道，闷热、潮湿、嘈杂，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林默背着滚烫的许乐，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肋下的伤痛在每一次呼吸和迈步时都带来撕裂感。汗水混合着灰尘和血迹，模糊了他的视线。许乐的体温越来越高，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偶尔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呓语。
“……好热……好多……眼睛……在飞……红色的……蜂鸟……在烧……”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灼热的气息喷在林默的脖子上。
蜂鸟在烧？是幻觉？还是……“医生”注射的东西在生效？
林默强迫自己不去想最坏的可能，集中精力寻找出路。他顺着主冷却管道内水流的方向前进——水流最终会通向外界！这是常识，也是唯一的希望。
管道错综复杂，岔路众多。他只能凭借直觉和对水流声强弱的判断选择方向。好几次走到死路，又不得不折返。时间在黑暗中变得粘稠而漫长，体能和意志都在飞速消耗。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如同瀑布般的冷却水排放口！冰冷的水流从高处倾泻而下，注入下方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水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水潭边缘，有金属平台和向上延伸的维修梯。
出口！就在眼前！
林默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只要爬上维修梯，就能离开这地狱般的管道层！
然而，就在他踏上水潭边缘湿滑的平台时——
“咔哒……咔哒……”
一阵轻微的、仿佛金属关节摩擦的异响，从上方维修梯的阴影处传来。
林默瞬间停住脚步，全身肌肉绷紧！他将许乐轻轻放下，让她靠在一根粗大的管道上，自己则如同猎豹般伏低身体，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幽绿的应急灯光下，一个身影缓缓从维修梯的阴影中走出。
不是守卫，也不是感染者。
而是一个……人形的金属骨架！
它大约两米高，通体由哑光的黑色合金构成，关节处闪烁着幽蓝的微光。头部是一个简单的传感器阵列，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闪烁着红光的电子眼。它的右臂末端不是手，而是一把高速旋转的、闪烁着寒光的合金圆锯！左臂则装备着多管注射枪！
“清除协议启动。目标：LM-01（林默），“画师”（许乐）。指令：抹杀。”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从金属骨架的胸腔部位发出。
T-800？！不，是“创世纪”的安保机器人！而且配备了致命武器！
林默的心沉到谷底！“医生”果然还有后手！在基地瘫痪的情况下，竟然启动了最后的物理清除程序！
机器人电子眼锁定了林默，右臂的合金圆锯发出更加刺耳的嗡鸣，猛地加速！它迈着沉重的步伐，如同死神般一步步逼近！金属脚掌踏在金属平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林默迅速扫视周围。平台狭窄，身后是轰鸣的瀑布和深潭，退无可退！两侧是光滑的管道壁！唯一的武器……他摸向腰间，只有那把从守卫身上顺来的、已经打空了子弹的手枪枪柄！连当棍子用都嫌短！
绝境！真正的绝境！
冰冷的金属骨架越来越近！旋转的圆锯带起的劲风已经吹到林默脸上！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迫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呃……啊——！！！”
一声凄厉至极、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尖叫，从林默身后响起！是许乐！
她不知何时挣扎着坐了起来！身体剧烈地颤抖，如同触电！她的双眼圆睁，瞳孔却完全扩散，失去了焦距，里面燃烧着两团疯狂跳动的、如同火焰般的红光！她的皮肤下，血管如同活物般虬结凸起，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尤其是她手臂上那个针孔周围，血管更是如同蛛网般蔓延，颜色深得发黑！
“热……好热……烧起来了！飞！飞出去！！”许乐嘶吼着，声音完全变了调，充满了非人的痛苦和狂暴！她猛地伸出双手，十指张开，对准了步步逼近的机器人！仿佛要将无形的怒火倾泻而出！
就在她双手伸出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狂暴的、肉眼可见的空气涟漪，以许乐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如同实质的冲击波！
首当其冲的金属骨架机器人，身体猛地一震！电子眼中的红光疯狂闪烁！它那沉重的合金身躯，竟然被这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推得向后滑行了半米！右臂高速旋转的合金圆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转速骤然降低！
林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但他瞬间反应过来——这是机会！
他没有任何犹豫，如同压紧的弹簧般猛地弹射出去！目标不是机器人，而是它身后轰鸣的瀑布！他要用自己做诱饵，引机器人攻击落空，让它跌入深潭！
“目标锁定转移！优先清除LM-01！”机器人的电子合成音响起，电子眼瞬间锁定了扑向瀑布边缘的林默！左臂的多管注射枪抬起，瞄准！
就在它即将扣动扳机的刹那！
“啊——！！！”许乐再次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尖叫！她双手猛地向前一推！这一次，那股无形的冲击波不再是扩散，而是凝聚成一股尖锐的、如同攻城锥般的精神尖刺，狠狠地撞向机器人的头部传感器阵列！
“哐当！滋啦——！”
机器人的头部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整个向后扭曲！电子眼瞬间爆裂！红光熄灭！刺耳的电流短路声响起！它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多管注射枪无力垂下！庞大的合金身躯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摇晃了几下，“轰隆”一声巨响，重重砸在湿滑的平台上，溅起大片水花！然后顺着倾斜的平台边缘，滑入了下方轰鸣的深潭，瞬间被汹涌的水流吞没！
危机解除！但林默没有丝毫喜悦！他猛地回头看向许乐！
许乐在发出那恐怖的一击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她身上的血管凸起正在缓缓平复，眼中的红光也迅速消退，但脸色却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苍白！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手臂上针孔周围的紫黑色血管网，颜色却更深了，如同烙印！
“乐乐！”林默冲过去，抱起她冰冷滚烫的身体。她的体温在急剧下降，生命体征微弱到了极点！
“医生”注射的药剂！它强行激发或者扭曲了许乐那本就极度敏感的精神力量！让她在瞬间爆发出恐怖的攻击力，但也如同燃烧生命般，榨干了她所有的生机！
“不！坚持住！乐乐！”林默嘶吼着，手忙脚乱地检查她的脉搏和呼吸，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默……哥……”许乐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隙，眼神涣散，充满了极度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解脱感？“……冷……好冷……蜂鸟……不叫了……飞……飞走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细不可闻。眼皮沉重地合上，头无力地歪向一边。
“乐乐！！”林默的嘶吼在巨大的管道轰鸣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和绝望！他紧紧抱着许乐冰冷下去的身体，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
“滴……滴……滴……”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电子音，突然从许乐手臂上传来！
林默猛地低头！只见许乐手臂上那个针孔旁边，那片深紫黑色的血管网中心，皮肤下……竟然亮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幽蓝色的光点！光点如同呼吸般，微弱地、规律地闪烁着！
蜂鸟！芯片的指示灯！
“医生”给她注射的……不是毒药，也不是激发剂！他给她植入了一枚新的“蜂鸟”芯片？！
这个认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让林默浑身冰冷！“医生”的目标根本不是杀死许乐！他看中了许乐那独特而强大的感知和精神潜力！他要将她变成新的“蜂鸟”！变成比谢宇更强大、更可控的武器！
而刚才那恐怖的精神冲击……就是芯片初次激活、与许乐濒临崩溃的精神强行融合时产生的失控能量爆发？！现在，芯片正在适应，正在尝试……接管？！
许乐的生命体征微弱，不是死亡，而是……意识正在被芯片强行压制、吞噬？！
“不……绝不！”林默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困兽般的疯狂光芒！他不能失去许乐！他绝不允许“医生”的阴谋得逞！
他猛地撕开许乐手臂上的衣袖，露出那闪烁着幽蓝光点的皮肤！他需要工具！任何工具！破坏它！取出它！
他发疯般地摸索着自己的口袋——空枪柄、扭曲的针管……什么都没有！他看向四周——湿滑的平台、冰冷的管道……
绝望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那块老旧的、在打斗中早已损坏的电子表（他一直没摘），屏幕突然极其诡异地亮了起来！不是时间显示，而是……一行不断闪烁的、绿色的、如同心跳般的摩斯密码！
「··· --- ···」 （SOS）
「--· ·-· ·-·· -·· -·-」 （GRLDK - 老K的代号！）
「-·-- --- ···- ·- ·-· · ·-··· -··· ····- · -·· ·-- ·· - ···· ···- ··· ··· ··· -··-」 （YOU ARE BEING WATCHED VSS X - 你被监视了 VSS X）
老K！是他在尝试联系！通过某种未知的方式，入侵了基地残存的局部网络，甚至渗透了他这块早已损坏的手表？！
VSS X？那是什么？监视者的代号？还是……许乐的位置坐标？
但此刻，林默顾不上细想！SOS！老K在求救？还是……在提示？！
他猛地看向许乐手臂上那闪烁的幽蓝光点！又看了看手表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摩斯密码！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他抓起那块闪烁的手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表盘——那坚硬的、带有微弱电流的屏幕——对准许乐手臂上芯片指示灯的位置，狠狠地按了下去！
“滋啦——！”
微弱的电火花在皮肤和表盘接触点爆开！许乐的身体猛地一颤！手臂上那个幽蓝的呼吸光点，如同受到惊吓般，疯狂地、不规则地闪烁起来！频率远超之前！
林默死死地按住手表！如同按住一只即将破体而出的恶魔！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他不知道这是摧毁还是刺激！他只知道，他必须做点什么！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许乐被吞噬！
“呃……啊……”许乐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她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深处，幽蓝的芯片光芒和残存的人类意识痛苦地交织、搏斗！
表盘上的绿色摩斯密码疯狂闪烁、扭曲，最终变成一片混乱的乱码！
深潭的水声轰鸣，掩盖了一切。在这地狱的出口，一场无声的、关乎灵魂的战争，在许乐的身体里惨烈地进行着。林默如同最固执的守门人，用一块破旧的手表，死死按在那象征着科技与意识深渊的幽蓝光点上，等待着未知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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