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瘴谷入口的混乱如同沸腾的油锅,惨嚎与禁制破碎的锐响撕扯着每个人的神经。传功长老的金色符印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弥合着空间入口最狰狞的裂口。每一次裂痕的蠕动,都伴随着能量乱流的喷溅,在峡谷岩壁上犁出新的深沟,带起一片片绝望的惊呼。
“杜师兄!这边!”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在九霄仙门弟子聚集的角落响起。
药堂大师兄杜衡正半跪在地上,温和的面容此刻绷得死紧,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他双手包裹着莹润的青色灵光,死死按在一个外门弟子血肉模糊的断腿上,试图阻止那可怕的伤口继续被混乱的空间能量侵蚀。
那弟子脸色灰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身体因剧痛而不受控制地痉挛。
“撑住!”杜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灵力急速消耗带来的虚脱。
他眼角余光扫过混乱的人群,看到更多需要救治的同门,心如同被巨石压住。‘药堂储备的丹药……根本不够!这场灾难……’他不敢深想,只能将最后一丝温和的灵力注入伤者体内,暂时稳住那狂暴的侵蚀之力。
“嗬……嗬……”玉床上,青萝小小的身体抽搐得更加剧烈,灰黑色的秽气细丝如同疯狂生长的藤蔓,几乎将她完全包裹成一个茧。
她皮肤下凸起的灰芒剧烈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让那茧膨胀一分,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即将破壳而出!
薛灵枢的指尖早已焦黑一片,钻心的灼痛却远不及她心中的惊涛骇浪。她不顾一切地将自身精纯的灵力化作一道道纤细的银针,刺向青萝周身几处还未被完全覆盖的窍穴,试图构筑最后一道防线。
薛长老面色铁青,双手结印,一道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符文不断打入青萝体内,与那疯狂扭动的秽气激烈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每一次碰撞都让薛长老身躯微震。
“不行!它在吸收我们的封印之力!”薛灵枢清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撕裂般的沙哑。她清晰地“看”到,那些金色符文打入秽气之中,非但没有将其压制,反而如同泥牛入海,被迅速吞噬、污化,转化为灰黑色丝线的一部分!这秽气……竟能同化封印之力?!
就在她心神剧震的刹那——
“噗!”
薛长老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打入青萝体内的最后一道金色符文骤然破碎!那灰黑色的秽气之茧猛地一涨!
一道粘稠如墨、散发着无尽死寂与贪婪的灰色气柱,如同苏醒的毒龙,猛地从青萝心口位置喷薄而出,目标直指薛灵枢因惊骇而微微停滞的手指!气柱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被腐蚀的哀鸣!
薛灵枢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
后山,神秘山谷。
静室内,空气凝固如万载玄冰。那块兽皮残卷在裴玄寂的封禁星芒下疯狂挣扎,暗红色的符文如同濒死的毒蛇,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远比之前凶戾、充满了古老怨毒与毁灭意志的苍凉死寂之气,悍然撞在星芒之上!
“嗡——!”
无形的力量波纹在静室狭小的空间内剧烈震荡,寒玉台周围的虚空甚至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细微涟漪!
裴玄寂负手而立,玄衣纹丝不动。他万年冰封的眼底,那丝锐利的探究瞬间转化为冰冷的审视。这残卷的反扑之力,远超预期!
那引动它的源头……他深邃的目光扫过寒玉台上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的云灼华,最终定格在她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心和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唇瓣上。
就在残卷爆发的死寂之气与封禁星芒激烈对抗的顶点——
寒玉台上,云灼华的身体猛地弓起!仿佛承受了无法想象的剧痛!她苍白透明的皮肤下,那点黯淡的暗红色血脉印记骤然亮起,如同滴血的星辰!
一股无法形容、纯粹到极致的异香,不再是之前引动灵气或招来天罚的烬骨之息,而是一种仿佛源自生命本源最深处的、带着焚尽万物又孕育生机的混沌气息,轰然爆发!
这股异香无形无质,却瞬间穿透了裴玄寂布下的封禁之力,穿透了静室的屏障,穿透了厚重的山岩!它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又如同在死寂深海中引爆的惊雷!
……
渡劫台区域,九霄仙门后山一处相对偏僻、专供弟子冲击瓶颈的所在。此刻,这片区域却成了风暴的另一个中心点。
萧瑟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眼中残留着对那丝逸散死气的惊疑。石磊正手忙脚乱地想撕下自己的衣襟给他包扎后背的擦伤。
苏挽月躲在人群边缘,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却飞快地算计着如何将这场灾难更深地钉死在“灾星”云灼华身上。她刚想再次开口,眼角余光却瞥见断崖边的岳擎苍猛地抬头,望向渡劫台方向,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
“不好!”岳擎苍的厉吼被呼啸的风声撕碎。
晚了。
那股源自禁区深处、穿透一切阻碍的混沌异香,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渡劫台区域!
轰隆隆——!!!
整个渡劫台区域上方的铅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搅动!无数道比之前劈落山谷那道更加粗壮、更加狂暴、带着毁天灭地意志的惨白雷霆,如同天神降下的灭世之鞭,撕裂浓云,无视一切防御禁制,朝着渡劫台核心区域——那个早已被废弃、布满焦痕的古老石台,狠狠劈落!
目标,赫然是那石台中央,一道蜷缩在焦黑深坑边缘、气息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身影——云灼华!
她不知何时,竟独自一人来到了这渡劫台!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走向这最后的毁灭之地!
雷霆未至,那恐怖的威压已经让渡劫台周围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石磊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眼中只剩下那毁天灭地的白光!萧瑟猛地攥紧拳头,骨节发白,那骨髓深处的熟悉感伴随着灭顶的恐惧,几乎将他吞噬!苏挽月所有的算计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失声尖叫:“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渡劫台上空,那被狂暴雷霆映照得一片惨白的空间,毫无征兆地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那些足以将山峰夷为平地的恐怖雷霆,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狰狞毒蛇,凝固在半空,距离云灼华蜷缩的身体,仅有数丈之遥!狂暴的能量乱流、呼啸的狂风、飞溅的碎石…一切的一切,都定格在毁灭降临的前一瞬!
整个天地,陷入一片死寂。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凝固的雷霆与毁灭的中心,渡劫台的正上方。
玄衣如墨,身姿挺拔,仿佛亘古以来便矗立于九天之上,俯瞰众生。他周身没有散发出任何惊天动地的威势,却让这片被雷霆与死亡充斥的空间,瞬间臣服于一种更深邃、更绝对的寂静。
裴玄寂。
他低垂着眼眸,目光穿透凝固的空间,落在渡劫台中央那道蜷缩的、几乎被焦黑与尘土覆盖的渺小身影上。那穿透空间、引爆天罚的混沌异香源头,正来自于此。
他万年冰封的无情道心深处,那道因她烬骨异香而生的细微裂痕,在这股更本源、更混乱的气息冲击下,无声地蔓延开一丝…冰冷的怒意?
不是因为她的“惑乱”,而是因为这具躯壳内封存的秘密,竟敢在他眼皮底下,引来如此彻底的自毁?这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缓缓抬起手,动作看似随意,却仿佛牵引着整个凝固时空的重量。修长的手指对着下方渡劫台中央那渺小的身影,虚空一抓。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降临,轻柔却又无可抗拒地裹住了云灼华残破不堪的身躯,将她从那片毁灭雷霆的阴影下,凭空摄起!
她的身体如同失去所有支撑的破碎琉璃人偶,软软地悬浮在半空,被那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飞向高空中那道玄衣身影。
裴玄寂的目光,如同最冰冷的寒渊,审视着被无形力量托到近前的云灼华。她脸上沾满血污与焦黑,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如同折断的蝶翼,覆盖在毫无生气的眼睑上。
胸口只有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起伏,证明这具躯壳尚未彻底归于寂灭。那引动天罚的混沌异香,在她被摄起的瞬间,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烬骨异香那微弱而顽强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在她破碎的经脉间游走。
他玄色的袖袍微动,一只骨节分明、仿佛由最上乘玉石雕琢而成的手掌伸出,并非为了搀扶,而是精准地扣住了云灼华纤细脆弱的脖颈!
冰冷的指尖触及她温热的皮肤,感受着那丝微弱脉搏的跳动。这个动作带着绝对的掌控与审视,如同在确认一件即将碎裂的古老器物是否还有最后的研究价值。
无情道心深处,那道细微的裂痕边缘,因指尖传来的微弱生命脉动,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荡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涟漪。
裴玄寂扣着云灼华的脖颈,如同拎着一件死物,玄衣身影在凝固的雷霆背景下,显得愈发孤高莫测。
他的目光越过她残破的身躯,投向下方死寂一片、如同被冰封的渡劫台区域,扫过岳擎苍惊骇欲绝的脸,扫过石磊茫然失神的眼,扫过苏挽月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表情,最终,定格在萧瑟那双死死盯着他、或者说盯着他手中云灼华的、翻涌着复杂惊疑与一丝莫名悲怆的沉寂眼眸上。
一丝冰冷到极致的探究,掠过裴玄寂眼底。
他什么也没说。
玄色的身影,连同他手中那具仿佛随时会彻底破碎的渺小身躯,如同投入水面的墨滴,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凝固的雷霆与死寂之中。
下一刻,时间恢复流动。
轰隆——!!!!
无数道被强行凝固的惨白雷霆失去了目标,带着被强行中断的狂暴怒意,狠狠劈落在空无一人的渡劫台上!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那座历经沧桑的石台连同周围大片山岩,瞬间化为齑粉!刺目的雷光将整个后山映得一片惨白,如同末日降临!
九霄仙门,一片死寂。
香魂渺渺,帝影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