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河灯影里的血色迷局
朝梨呛了口带着水草腥气的河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方才跃入水中的决绝褪去后,刺骨的寒意正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她望着画舫方向渐远的灯笼光,腕间老妪给的红绳不知何时缠上了根水藻,那枚骨针在暗夜里泛着微弱的银光,像极了小时候父亲在河滩捡给她的萤石。
“咳——”胸腔里的闷痛让她弯下腰,手指摸到湿漉漉的衣襟下,那片羊皮卷残片还紧紧贴在皮肤上。方才情急之下扯谎说残片里藏着“影瞳”线索,其实她也不知道这半张烧焦的纸片有什么用,只记得火焰舔舐纸张时,那些烫金纹路突然浮现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下游传来木桨划水的声响,朝梨连忙潜入芦苇丛。枯黄的苇叶划破脸颊,她看见三只乌篷船正顺着水流搜寻,船头的黑衣人举着火把,火光在水面投下晃动的影子。其中艘船上堆着些麻袋,隐约能听见细碎的呜咽声,让她想起三天前父亲书房里消失的那箱古籍——据说里面记载着二十年前“血月之夜”的秘闻。
等船影彻底消失在雾里,朝梨才敢探出头。对岸的钟楼在雨幕中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尖顶的铜铃偶尔被风吹得发出“哐当”声,像是谁在暗夜里敲着丧钟。她咬着牙往岸边游,突然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猛一拽竟拉出串锈迹斑斑的锁链。
锁链的另一端沉在水底,拽动时带起厚厚的淤泥。朝梨屏住呼吸往下看,浑浊的水里似乎沉着个木箱,边角的铜锁在微光下闪着冷光。她想起父亲书房墙上挂着的那幅《河道图》,标注着城北水域有处废弃的码头,是前朝运送贡品的秘密通道。
“哗啦”一声将木箱拖上岸,朝梨用骨针撬开铜锁。箱子里铺着暗红色的绒布,放着个巴掌大的青铜罗盘,盘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指针却诡异地指向反方向。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是父亲的字迹:“影瞳非物,乃人。双生相噬,血月归位。”
心脏猛地一缩,朝梨想起画舫上那个与父亲相似的男人。双生子?难道“影瞳”的秘密和他们有关?她摩挲着罗盘边缘的凹槽,突然发现这纹路竟和羊皮卷残片上的北斗图能对上。雨水打湿纸张,墨迹晕开的瞬间,她看见纸背还写着行小字:“千面非面,钟鸣三声,生路现。”
老妪说过要找画舫上的“千面”,可画舫上只有戴面具的男人。朝梨把罗盘塞进怀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时看见个穿粗布衫的少年,背着个药箱,手里提着盏马灯,灯笼上画着株桔梗花——是城西药铺的阿竹,小时候总帮她处理打架留下的伤口。
“梨姐,你怎么在这儿?”阿竹的声音发颤,马灯照得他脸色发白,“我刚从钟楼那边过来,看见好多黑衣人往那边去了,说要找个拿羊皮卷的姑娘。”
朝梨攥紧罗盘:“你怎么会来这儿?”
“我爹让我给城北的张大户送药,”阿竹往她身后看了眼,突然压低声音,“我路过醉汉巷时,听见瞎眼婆婆跟人说,画舫上的‘千面’是假的,真的在钟楼顶层。还说……还说你爹不是被人打伤的,是中了‘子母蛊’,只要你靠近,他身上的蛊虫就会发作。”
子母蛊?朝梨想起父亲昏迷时脖颈上浮现的青黑色纹路,当时以为是被暗器所伤,现在想来倒像是虫爬过的痕迹。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那男人要引她去画舫,是想借她的血催动父亲体内的蛊虫。
“钟楼那边有什么动静?”
“好像在搬东西,”阿竹指着对岸,“我看见他们抬着口棺材往钟楼里运,盖着黑布,上面绣着金色的眼睛图案。对了,那棺材特别沉,十几个壮汉才抬得动。”
朝梨的目光落在芦苇丛里的锁链上。如果这是秘密码头,说不定有通往钟楼的密道。她让阿竹赶紧回家,自己则顺着锁链往上游走。岸边的泥地里有串奇怪的脚印,像是穿着木屐的人留下的,脚趾处却有尖锐的爪痕。
走到一处坍塌的石桥下,锁链突然拐进石壁。朝梨用罗盘敲了敲墙面,果然有空洞的回声。她按照北斗图的方位转动罗盘,石壁“轰隆”一声移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里面飘出淡淡的檀香。
洞道里铺着青石板,每隔几步就有盏长明灯,灯油里掺着某种草药,闻起来让人头脑发沉。朝梨用湿布捂住口鼻,看见墙壁上刻着壁画:先是两个穿龙袍的小孩坐在王座上,接着是血流成河的战场,最后是个戴面具的人站在钟楼顶,手里举着颗发光的珠子。
走到尽头时,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朝梨躲进转角的暗格,这是她小时候玩捉迷藏时发现的机关,没想到如今派上用场。暗格里积满灰尘,却意外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地上有块绣着桔梗花的手帕,和阿竹马灯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阿竹怎么会来这儿?
正疑惑时,洞道里响起对话声。是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他的声音比在画舫上更冷:“棺材里的人醒了吗?”
“还没,”另一个声音答,“不过脉搏越来越强,恐怕撑不到血月升起。老东西体内的子蛊已经躁动,只要找到那丫头,就能让‘影瞳’彻底归位。”
“千面那边盯紧点,别让他坏了好事。”
“放心,他被困在顶楼的阵法里,除非钟鸣三声,否则插翅难飞。”
脚步声渐远,朝梨从暗格钻出来,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千面被困在钟楼顶层?钟鸣三声才能生路现?她摸出罗盘,指针此刻正疯狂转动,指向通往上层的石阶。
石阶上布满青苔,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的声响。二楼堆放着些破旧的戏服,红的绿的缠在一起,像吊死鬼的舌头。其中件戏服的袖口绣着和画舫男人玉佩上一样的瑞兽,领口却沾着暗红的血迹。
三楼的门被符咒封着,上面画着个奇怪的符号,是母亲教过她的“镇灵符”,但画法却反了,变成了招邪的咒术。朝梨用骨针挑开符咒,门后突然飞出只黑色的鸟,翅膀扫过她的脸颊,留下道火辣辣的伤口。
“是‘夜枭’,”个沙哑的声音从暗处传来,“他们养来盯梢的,被它抓伤会中迷药。”
朝梨摸出匕首,看见阴影里站着个穿黑袍的人,脸上戴着张没有五官的面具。
“你是谁?”
“千面。”那人摘下面具,露出张被烧伤的脸,沟壑纵横的皮肤下,隐约能看见和朝梨相似的眉骨,“我是你母亲的弟弟,你的舅舅。”
朝梨后退半步,母亲去世得早,父亲从未提过她有家人。
“你父亲没告诉你,你母亲也是双生子,”千面指着墙上的壁画,“二十年前血月之夜,你母亲为了保护刚出生的你,用自己的血启动了‘影瞳’,把你藏在普通人家,自己却被抓来当祭品。”
他指着那幅戴面具的人举珠子的壁画:“那不是珠子,是‘影瞳’的核心,用双生子的心头血炼化而成。你母亲和她姐姐,就是上一代的‘影瞳’。”
朝梨的手开始发抖,想起父亲说的“影瞳非物,乃人”。难道自己也是“影瞳”的一部分?
“画舫上的男人是你父亲的双胞胎弟弟,”千面从怀里掏出个银哨,和朝梨腰间的一模一样,“当年他们兄弟俩为了争夺‘影瞳’的控制权反目,你父亲带着你母亲逃出来,他却一直没放弃寻找。”
哨子在掌心发烫,朝梨突然想起父亲遇袭前,曾对着银哨吹过奇怪的调子。
“钟楼底下的棺材里,是你母亲的姐姐,”千面的声音低沉下来,“他们要在血月升到最高时,让你和她完成‘双生相噬’,彻底激活‘影瞳’的力量。”
远处传来钟鸣,一声,两声……
千面突然将罗盘塞给她:“从顶楼的密道走,去码头找阿竹,他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记住,别回头。”
第三声钟鸣响起时,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千面推了朝梨一把,自己冲向楼梯口,黑袍在风中展开,像只折翼的鸟。
朝梨爬上顶楼的窗台,看见阿竹正划着小船在河面上等她。远处的画舫突然燃起大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隐约能听见男人的嘶吼和铜铃坠地的脆响。
她最后看了眼钟楼,看见千面被黑衣人包围,却突然笑着举起什么东西,在火光中炸开一团白光。那光芒里,她仿佛看见母亲年轻时的模样,正对着她温柔地笑。
阿竹的船桨溅起水花,朝梨低头看了眼掌心的罗盘,指针终于指向了正确的方向。河面上飘着许多河灯,是城中百姓为祈福放的,烛光在雨里明明灭灭,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她知道,这不是结束,当血月再次升起时,她还会回来,揭开所有被掩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