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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梗山下的回响

朝梨

第六章:桔梗山下的回响

船行至第七日,水面开始泛出浅绿。两岸的吊脚楼换成了连绵的青山,晨雾像未干的墨汁,在山坳里晕染开大片朦胧。朝梨将古籍摊在船板上,阿竹用骨针蘸着河水,正小心翼翼地修补被水泡软的纸页。

“这里说‘影瞳生于双生,死于同源’。”阿竹的指尖点过一行褪色的篆字,“你母亲的姐姐和你父亲的弟弟,本是当年被选中的祭品,却在血月之夜双双逃脱。”

朝梨望着舱外掠过的芦苇,根茎处开着零星的紫花,像极了母亲手帕上的桔梗。她摸出那枚刻着“归期”的骨针,针尖不知何时沁出丝血珠,在晨光里亮得刺眼。

船突然撞上浅滩,阿竹急忙落锚时,朝梨看见岸边的青石上刻着半截符文——和地宫石门上的血月图案如出一辙。她跳上岸,拨开半人高的蒿草,整面崖壁的刻痕赫然展现在眼前:二十七个小人手拉手围成圈,最中间的孩童戴着面具,胸口嵌着块玉佩,形状与阿竹给的那块分毫不差。

“是‘锁影阵’。”阿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娘说过,当年戏班的班主会用这阵法困住走火入魔的戏子。”他突然按住朝梨的肩膀,指向孩童面具的左眼位置,“你看这里,刻的不是眼珠,是颗星宿。”

那处刻痕比别处深,边缘还留着新凿的痕迹。朝梨用指甲抠了抠,竟掉下块碎石,露出底下的青铜光泽——整面崖壁竟是中空的。

“咚、咚、咚。”阿竹敲响石壁,回声沉闷得像敲在鼓上。他从药箱里翻出柄银簪,是上次从画舫暗格里找到的,簪头弯成月牙形状。“古籍里画过钥匙的样式。”

银簪插进星宿刻痕的瞬间,崖壁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门缓缓打开,里面飘出股熟悉的香气——是父亲书房里常年燃着的安息香。

石室不大,正中央摆着尊石像,面容是个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个襁褓,左手腕上缠着条锁链,链尾拴着块墨玉,上面刻着“朝”字。朝梨的呼吸骤然急促,这石像的眉眼,分明是她自己的模样。

“这是你母亲的衣冠冢。”阿竹点燃火把,照亮石像底座的刻字,“二十年前她没逃出城,是我娘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尸身,藏进这山里。”火把的光晃过石像的脖颈,那里挂着串菩提子,颗颗都被摩挲得发亮,“我娘说,你母亲临终前一直在念‘梨儿的生辰,要种满桔梗’。”

朝梨伸手去碰石像的脸颊,指尖刚触到石面,整尊石像突然裂开。碎块簌簌落下,露出里面的木棺,棺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母亲的字迹:“影瞳寄于血脉,长女承瞳,次女承影。”

“长女是你,次女是千面?”朝梨猛地回头,却发现阿竹不见了。石室门口空荡荡的,只有火把在风中明明灭灭,映出地上新拖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暗处。

“阿竹?”她抓起火把追出去,刚到门口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低头一看,竟是具黑衣人的尸体,脸上戴着面具,左眼位置有道新鲜的刀伤——和画舫上那些黑衣人不同,这张面具的嘴角是向下弯的,像在哭。

更让她心惊的是尸体的左手,手腕内侧有道疤痕,形状与阿竹的那道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像是旧伤叠着新伤。

“别往前走了。”老妪的声音从树后传来,她不知何时换上了身粗布衣裙,拐杖拄在地上发出笃笃声,“阿竹在山腰的祠堂等你,他怕你看见这些会害怕。”

朝梨指着尸体的疤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妪叹了口气,掀起自己的袖口。她的手腕上同样有道疤痕,只是早已变成浅白色。“守灯人不是一个人,是一族人。当年你母亲的陪嫁丫鬟,其实是我们族里最会易容的姑娘。”她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七张面具,喜怒哀乐皆有,唯独缺了张平静的脸,“我们族的人,生下来就要学变脸术,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能变成任何人的模样。”

朝梨突然想起千面炸开时的白光,想起画舫上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想起水底那串锁链——原来从始至终,她遇到的“千面”,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祠堂里有口井。”老妪的拐杖指向山路,“井底的石壁上刻着你母亲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影瞳的真正来历。”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你最好有个准备,那里面的事,比血月之夜更让人难接受。”

山路两旁的桔梗花越开越密,紫色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像撒了把碎钻。朝梨走得急,裙摆扫过花丛,惊起几只彩蝶,翅膀上的花纹竟和马灯上的桔梗图案一模一样。

祠堂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朝梨推开门,看见阿竹正坐在香案前,手里捧着本蓝封皮的册子,正是古籍中缺失的那卷。他听见动静抬起头,脸上没了往日的怯懦,眼神平静得像潭深水。

“你来了。”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些,“这本是守灯人的族谱,你看第三十七页。”

那页记载着二十年前的事,字迹娟秀,是女子的笔迹。朝梨越看越心惊,指尖抑制不住地发抖——族谱上写着,她的母亲根本不是普通人,而是前朝皇室的遗孤,血脉里天生带着影瞳的力量。当年血月之夜,不是父亲的弟弟要抢她,而是母亲的族人想把刚满月的她带回皇室地宫,用她的心头血唤醒沉睡的影瞳。

“所以千面说的‘姐姐’,其实是我的族人?”朝梨的声音发飘,“那画舫上的尸体,地宫分裂的男人……”

“都是守灯人变的。”阿竹合上族谱,从香案下拖出个木箱,打开后里面堆满了面具,其中一张沾着血迹,左眼位置有个洞,正是刚才那具尸体戴的哭面,“我娘当年没被锁在河底,她一直躲在祠堂,用易容术帮你父亲传递消息。三天前她为了引开追兵,戴了这张哭面,故意死在你看得见的地方。”

朝梨猛地想起阿竹药箱里的古籍上的血迹,想起他说“守灯人的心头血能让影瞳反噬其主”——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是那个献祭的人。

“井在后面。”阿竹站起身,衣角扫过香案,碰倒了个烛台,蜡油滴在地上,迅速凝成个符文,正是罗盘上那个反方向的指针,“日记里说,影瞳其实是种共生体,必须寄生在双生子身上才能存活。你和千面,本是一对双胞胎。”

井台边缘长满了青苔,井口盖着块大石板,上面刻着八卦图案。朝梨和阿竹合力推开石板,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井底隐约传来滴水声,像有人在暗处计数。

“用这个。”阿竹递来根麻绳,一端系着盏油灯,正是那盏刻着桔梗花的马灯,“我下去过,石壁上的字要靠灯光才能看清。”

油灯缓缓下降,照亮了井壁的字迹。朝梨的母亲在日记里写,当年她生下双胞胎后,知道族人会来抢孩子,便让陪嫁丫鬟带走姐姐,自己留下妹妹,想用分离的方式切断影瞳的共生联系。可她没算到,姐姐在半路被守灯人救下,而妹妹——也就是朝梨,身上的影瞳力量因为分离变得极不稳定,随时可能暴走。

“所以父亲一直昏迷,是因为在压制我体内的力量?”朝梨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井台上,“千面说‘姐姐等你很久了’,她其实是想和我合二为一?”

阿竹没回答,只是将那枚刻着“月缺则圆,影散复聚”的玉佩扔进井里。玉佩落水的瞬间,井底传来阵轰鸣,水面开始旋转,形成个漩涡,里面映出的不是朝梨的脸,而是张陌生的少女面容,左眼泛着红光,嘴角却带着笑。

“她在等你。”阿竹的声音很轻,“古籍上说,双生子一旦重逢,影瞳的力量就会达到顶峰,到时候要么一起毁灭,要么……”

“要么找到第三个共生体。”朝梨接话,声音里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日记最后写了,皇室地宫里,有具保存完好的胚胎,是当年母亲用自己的血培育的,能暂时容纳影瞳的力量。”

漩涡里的面容突然消失,水面恢复平静。朝梨拉起阿竹就往山下跑,祠堂的铃铛在身后叮当作响,像是在为他们送行。山路两旁的桔梗花不知何时全都转向,花瓣朝着皇室地宫的方向,形成条紫色的花径。

船再次起航时,朝梨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远的桔梗山。阿竹将古籍收好,放进个密封的陶罐里,沉入河底。“守灯人的使命完成了。”他解下腰间的铜铃,系在船桅上,“接下来的路,该你自己走了。”

朝梨摸出骨针,针尖的血珠已经凝固,变成颗暗红色的珠子。她想起父亲纸上的最后一句话——“归途即征途”,原来所谓的归期,从来不是回到过去,而是走向该去的地方。

河面上的风突然转向,带着股熟悉的香气。朝梨抬头,看见远处的水面上漂着盏河灯,灯芯上画着朵桔梗花,在阳光下亮得像颗星。她知道,那是母亲在为她引路。

船行渐远,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晃,声音清脆得像句承诺。朝梨握紧罗盘,指针这次不再摇摆,稳稳指向南方的天际——那里,有座终年被云雾笼罩的山,据说山底就是前朝的皇室地宫。

她翻开古籍的最后一页,阿竹新写的字迹在阳光下泛着光:“桔梗花开时,影散月归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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