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旧痕与新声
晨雾还没散尽时,朝梨被窗棂上的鸟鸣吵醒。她坐起身,摸了摸枕边的月牙玉,玉身温凉,左眼里的影瞳也安稳得很,没有了往日的刺痛,倒像揣了颗安静的星子。
“朝梨!醒没醒?千面在晒地图呢!”阿竹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点雀跃的脆响。朝梨披了外衣开门,见阿竹手里攥着个油纸包,油星子透过纸渗出来,香得人鼻尖发颤。“老张家婶子刚蒸的糯米团子,甜口的,给你留了俩。”
她接过团子,咬了口,豆沙馅混着糯米的软香在舌尖化开。院角的老槐树下,千面正蹲在石桌上铺一张泛黄的兽皮地图,手指沿着上面的墨线轻划——那是他前几日去山外镇子上,从一个老货郎手里换的,据说是几十年前的山志图。
“你看这里。”千面抬头招手,朝梨和阿竹凑过去。地图上标着“镜湖谷”的地方画着个小小的铜镜符号,旁边用朱砂点了个三角,“老货郎说,三角标记是‘旧墟’的意思,以前可能有守灯人的分坛。”
阿竹戳了戳铜镜符号:“那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遗迹?说不定藏着影瞳的老底子事儿。”千面点头:“有可能,但镜湖谷离这儿有两天路程,中途要过黑松岭,据说那林子近几年总有人走丢,得提前做准备。”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张伯家的小孙子小石头,手里攥着个布包,跑得满脸通红:“朝梨姐姐,我爷让我给你这个。”布包里是块巴掌大的木牌,刻着“守义”二字,边缘磨得发亮——是张伯生前总带在身上的守灯人令牌。
“爷说……这牌能避邪,让你带在路上。”小石头仰着小脸,眼睛红红的,“爷还说,他没帮上你娘,让你别怨他。”朝梨心口一酸,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姐姐知道,张伯是大好人。这牌我带着,谢谢你。”
送走小石头,朝梨把木牌系在腰间,与月牙玉垂在一起。千面看着木牌上的刻痕:“张伯当年是守灯人里的‘巡山卫’,对黑松岭熟得很,这牌或许真有用。”阿竹也点头:“那我们今天就动身?早去早回,还能赶得上吃老船夫的鱼羹。”
收拾行囊时,朝梨翻出那幅仕女图,展开看时,忽然发现画轴末端有行极细的小字,是母亲的笔迹:“黑松岭多幻雾,以影瞳映草木,可见真形。”她心里一动——母亲当年定是去过镜湖谷,才会在画里留线索。
午时刚过,三人背着包袱出发。老船夫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挥手,手里还攥着两串晒干的野葡萄:“路上渴了吃,黑松岭的雾别乱闯,跟着太阳走准没错。”朝梨接过葡萄,塞进阿竹手里:“您放心,我们会小心。”
走出村口不远,阿竹忽然指着远处的山影笑:“你看那云,像不像阿竹(她自己的名字)?圆滚滚的。”朝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云絮确实蓬松得可爱。千面在旁轻哼:“像团子,更像你早上吃的糯米团。”阿竹瞪他一眼,却把葡萄塞了颗进他嘴里。
走到黑松岭入口时,太阳开始西斜。林子里果然起了雾,白茫茫的裹着松针的寒气,连路都看不清。阿竹皱起眉:“这雾邪门得很,怎么走?”朝梨闭上眼,凝神催动左眼里的影瞳,再睁眼时,只见白雾里浮着点点绿光——是草木的真影,像串引路的灯。
“跟着绿光走。”她牵住阿竹的手,又示意千面跟上。雾气里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有人在哼歌,又像树叶摩擦的沙沙声。阿竹攥紧她的手:“这声音……有点耳熟。”朝梨也觉得莫名熟悉,直到影瞳映出雾中一闪而过的影子——是个穿戏服的女子,背影像极了地宫石柱上的干尸。
“别回头。”千面忽然低喝,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短刀,“是雾障幻出来的,张伯的令牌在发烫。”朝梨低头看,腰间的木牌果然温温的,月牙玉也跟着轻颤。她想起母亲的话,握紧木牌往前走:“不管是什么,我们往前走就是了。”
雾渐渐淡了些,前方隐约出现了一道石缝。千面收起刀:“穿过石缝应该就出岭了。”阿竹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可吓死我了,那影子差点把我魂勾走。”朝梨笑了笑,摸了摸腰间的木牌——张伯的心意,母亲的线索,还有身边这两个人,都是此刻最结实的底气。
石缝那头,夕阳正落在山尖上,把天空染成暖橘色。远处隐约能看见一片波光,千面指着那边:“那就是镜湖,镜湖谷应该就在湖边。”
朝梨望着那片光,忽然觉得,所谓前路,从来不是地图上的墨线,而是有人递来的糯米团,是藏在画里的小字,是雾中握紧的手。只要这些都在,哪怕再远的路,也走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