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绵密而固执。
青石板铺就的官道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冷光，车轮碾过时发出沉闷的声响。角丽谯掀开马车窗帘的一角，潮湿的雾气立刻扑面而来。这是通往青州的官道，本该三日便到的路程，因这场连绵秋雨已经耽搁了快一天。
“圣女，前面...”车夫老周的声音突然紧绷。
马车猛地一顿，角丽谯扶住窗框才没被撞到车厢。茶盏翻倒在绣墩上，深褐色的茶汤在锦缎上洇开一片。她听见老周跳下车的动静，接着是压低的惊呼。
“怎么回事？”角丽谯抓起油纸伞。伞面刚撑开，冰凉的雨丝就着斜刺钻入领口。她眯起眼睛，看见老周正蹲在丈余外的路中央，蓑衣在雨中显得格外臃肿。
青石板上躺着一个人。那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袭红衣已被雨水浸成暗红。他面朝下趴着，右手紧握着一柄三尺青锋，剑身沾满雨水与血迹。周围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在青石板上蜿蜒出诡异的纹路。
“还有气吗？”角丽谯提着裙摆走近，绣鞋踩进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裙角。
老周探了探少年颈侧，突然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脉象乱得像打翻的算盘珠子，内力在身体里到处乱窜，身上有三处伤口，但不致命。”
少年随着老周的动作仰面，露出他那苍白如纸的脸。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流下，在眼窝处积成小小的水洼。角丽谯看清少年面容的瞬间，呼吸一滞——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即使昏迷中仍带着三分傲气。这张脸她曾在金鸳盟的情报中见过无数次。
李相夷，江湖上最年轻的剑道天才，十五岁便自己创造出“相夷太剑”，顶级内功心法扬州慢。也是她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
一人一剑单挑江南三十六水寨，上月更是在青州城外与血域魔僧大战三百回合，最终以一招“明月沉西海”取胜。系统0008说，他虽然战胜了但也身受重伤，内力几乎耗尽。
角丽谯红唇微勾。她这次专程前往青州，本就是想趁李相夷虚弱之时接近他。没想到竟在半路相遇，还省了她一番功夫。
“抬他上车。”角丽谯突然道。
老周犹豫了一下：“圣女，此人来历不明...”
“照做。”角丽谯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
老周不敢再多言，连忙招呼随行的两名护卫将少年抬上马车。角丽谯收起油纸伞，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车辕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马车在雨中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到达一座小镇。老周很快找到一家名为‘朋来’的客栈，要了间最好的上房。
“去请个大夫来。”角丽谯吩咐道，自己则亲自监督护卫将少年安置在床榻上。
护卫们退下后，角丽谯坐在床边，仔细端详着李相夷。近距离看，少年剑客的眉眼更加精致，只是此刻眉头紧锁，似乎在梦中也不得安宁。他的红衣被雨水和血水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却结实的轮廓。
角丽谯犹豫片刻，还是伸手解开了少年的衣襟。三道狰狞的伤口立刻映入眼帘——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右腹一个乌黑的掌印，最严重的是胸口一道斜斜的刀伤，几乎划破心脏。
“血域魔僧的'血煞掌'和'断魂刀'...”角丽谯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抚过伤口边缘，“能在这等伤势下活下来，不愧是李相夷。”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小心地为伤口上药。当药粉接触到伤口时，昏迷中的少年突然闷哼一声，身体微微颤抖。
“忍一忍。”角丽谯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手指动作更加轻柔。
大夫很快被请来，把脉后连连摇头：“这位公子内伤极重，经脉中真气乱窜，若不及时疏导，恐有性命之忧。”
“可有解法？”角丽谯问道。
“需要内力高深者为他引导真气，老朽医术有限，只能开些活血化瘀的药...”大夫说着，写下一张药方。
角丽谯接过药方，让老周随大夫去抓药。房间里只剩她与昏迷的少年时，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掌握住李相夷的掌心。
“便宜你了。”她低语道，一股柔和的内力缓缓输入少年体内。
角丽谯的内力属阴柔一路，如涓涓细流般渗入李相夷紊乱的经脉，引导那些横冲直撞的真气回归正轨。这个过程极为耗费心神，不一会儿，她光洁的额头上就渗出细密的汗珠。
两个时辰后，角丽谯终于收回手掌，长舒一口气。李相夷的呼吸已经平稳许多，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她擦了擦汗，正想休息片刻，房门突然被敲响。
“进来。”角丽谯整理了一下衣襟。
老周推门而入，脸色凝重：“圣女，十二护法中的‘毒手罗刹’到了镇上，正在打听您的下落。”
角丽谯眼中寒光一闪：“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属下不知，但看情形，她似乎专程追来...”
角丽谯冷笑一声：“我这一年好不容易压服十二护法，看来还是有人不死心。”她看了一眼床上的李相夷，“你去应付她，就说我在休息，明日再见面。”
老周领命退下。角丽谯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隙。雨已经小了许多，但天色已晚，客栈院子里点起了灯笼。昏黄的光线下，她看见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站在院中，正是‘毒手罗刹’柳非烟。
角丽谯轻轻合上窗户，回到床边。李相夷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似乎快要醒来了，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瓷瓶中是她特制的"醉梦散"，服下后会让人陷入深度昏迷，任人摆布。
窗外，雨声渐歇。角丽谯望着李相夷年轻的面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他名字时的情景——那时她才刚刚成为金鸳盟圣女，而江湖上已经传遍了一个十几岁少年剑挑三十六水寨的传奇。
她伸手拂开少年额前的一缕湿发，指尖在他眉心停留片刻。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