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烟火气里的“战略同盟”

**那个带着点别扭的“OK”表情，仿佛在李云舒的手机屏幕上跳动了一下，随即归于平静。她放下手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轮轴有点松的哪吒风火轮钥匙扣。塑料的触感微凉，边缘圆润，小小的火焰纹路在灯光下流转着并不刺眼的红光。她把它小心地挂在了自己那个印着出版社logo的旧帆布包拉链上，红艳艳的小风火轮，在一堆文具和杂物中，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又莫名生动。

斜对面，**依旧背对着她，坐得笔直，像一尊小小的门神，守着他那被LED灯带照亮的“国风舞台”。只是那挺直的脊背，在李云舒看来，似乎比平时放松了一点点。

角落里，两团暖光各自照亮一方天地，驱散着深秋的阴寒。空气里弥漫着旁边塑料盆摊的陈年塑胶味和旧工具摊隐约的铁锈气息，但此刻，竟也奇异地被这灯光中和了几分，添了些许“人气”。

“云舒妹子！”赵大姐洪亮的声音打破了角落的沉寂。她提着一个保温桶，风风火火地穿过狭窄的过道，“来来来，尝尝大姐新腌的萝卜干！爽脆开胃！”

李云舒连忙起身接过：“赵姐，您太客气了！”

“客气啥！看你俩这角落，怪冷清的，吃点咸的提提神！”赵大姐说着，目光扫过**那边灯光璀璨的摊位，眼睛一亮，“哟！小掌柜这灯弄得真亮堂！好看！比我家那灯泡都强！”她嗓门大，夸得毫不掩饰。

**的小身板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慢慢转过身。面对赵大姐的热情，他那张习惯性绷着的小胖脸上难得地显出一丝无措，耳朵尖又开始泛红，但嘴角还是努力往上扯了扯，露出一点点虎牙的尖尖：“……谢谢阿姨。”

“叫啥阿姨，叫赵姐！”赵大姐爽朗地拍了下**的肩头（**被拍得晃了晃，痛包上的敖丙挂件一阵乱颤），又看向李云舒，“哎，云舒，你这小马在灯下也好看，亮晶晶的！就是……”她凑近李云舒，压低了点声音，带着过来人的精明，“你这摊子啊，东西是好东西，就是太‘静’了！得吆喝！你看小掌柜，那天喊得多卖力！”

李云舒哭笑不得，想起**踩着小板凳在雨中孤勇吆喝的样子。

赵大姐没多停留，放下萝卜干，又风风火火地去巡视她的编织篮子王国了。留下李云舒和**，各自对着保温桶里红亮诱人的萝卜干，气氛又微妙起来。

李云舒夹起一小块，咔嚓咬了一口，果然咸鲜脆爽，带着微微的辣意。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再抬眼，发现**也正用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小块，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腮帮子鼓动着，似乎在认真品尝。他吃东西的样子很专注，带着点孩子气的认真，肉乎乎的脸颊一鼓一鼓。

“好吃吗？”李云舒随口问。

**像是被惊了一下，快速咽下嘴里的萝卜干，点点头，声音含糊：“……还行。就是钠含量可能偏高，长期摄入需注意。” 职业病又犯了。

李云舒：“……” 她决定忽略他的“营养学分析”。

一小块萝卜干似乎成了某种奇怪的破冰媒介。沉默不再像之前那么凝滞。过了一会儿，**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翻找的声音。接着，他抱着他的痛包，又走了过来，这次步子自然了许多。

他把一个小号的、透明的密封袋放在李云舒桌上。里面是几块独立包装的、印着可爱卡通图案的苏打饼干。

“这个，”他指了指饼干，又指指李云舒桌上的萝卜干，“中和一下酸碱度。单吃咸菜对胃不好。” 语气还是那种一本正经的“为你好”，但眼神飘忽着，没看李云舒的眼睛。

李云舒看着那袋包装精致的小饼干，再看看**努力维持严肃却掩不住一丝“投桃报李”意味的小胖脸，心里那点暖意又漾开了。她没推辞，拿起一块饼干：“谢谢小掌柜。”

**“嗯”了一声，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务，抱着包转身回去了。这次他没完全背对，侧身坐着，目光落在市集入口的方向，小胖手托着腮帮子，似乎在认真思考“客流转化率”的问题，但偶尔，眼角的余光会飞快地扫过李云舒那边。

李云舒拆开饼干，小口吃着，咸香酥脆。她看着包上那个小小的、随着她动作微微晃动的风火轮，又看看对面灯光下少年沉思的侧影。市集的嘈杂仿佛被隔绝在这一方小小的角落之外，只有塑料盆大爷偶尔的咳嗽声，和旧工具摊大叔摆弄扳手的叮当声作为背景音。

一种奇异的、带着烟火气的平静，悄然弥漫开来。

下午，一个背着双肩包、学生模样的男生在**的摊位前停留了很久。他翻看着海报，又拿起一个敖丙的金属书签仔细端详。**立刻进入“专业模式”，用他那清晰的条理介绍着材质、工艺和收藏价值。

李云舒这边暂时没顾客，她索性拿出随身带着的小本子和笔，装作记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她看到**在讲解时，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纯粹的光，那是对自己喜爱之物发自内心的热情，与他平时“爹味”分析时的冷静截然不同。他甚至因为讲到激动处，那颗标志性的小虎牙又不小心露了出来，在灯光下一闪。

男生显然被他的专业（或者说狂热）感染了，犹豫了一会儿，买下了一张海报和那个敖丙书签。付钱时，他随口问：“小老板，你这东西挺全啊，是自己喜欢还是纯进货卖？”

**收钱的动作顿了一下，小胖脸微微抬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少有的、不设防的坦诚：“喜欢。特别喜欢。” 他拍了拍自己背着的痛包，“哪吒敖丙，国漫之光。” 语气里有种与有荣焉的自豪。

男生笑了笑，拿着东西走了。**低头整理收到的钱，小心地放进痛包内层的钱包里。李云舒注意到，他放钱的动作很珍惜，嘴角还残留着一点刚才提到“国漫之光”时扬起的弧度。

李云舒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本子上随手画的一个简笔小马轮廓。她想起自己最初收集小马宝莉时的心情，也是这般纯粹的喜爱。这份共鸣感，像一颗小小的种子，悄悄落在了心底。

临近收摊，天色愈发阴沉。**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捣鼓手机，眉头习惯性地锁着。过了一会儿，李云舒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风火轮小掌柜：据气象云图分析及本地雷达回波显示，未来两小时内降水概率高达87%。建议提前做好收摊准备。战略同盟共享信息。[系统默认表情：下雨]

李云舒看着这条信息，忍不住笑了。这小鬼，连天气预报都能说得这么“战略”。她回复：

云朵小摊：收到。战略同盟表示感谢。[系统默认表情：握手]

果然，没过多久，细密的雨丝就飘了下来。这次两人都有了准备。李云舒迅速把台灯和怕水的卡片收好，盖上防雨布。**则动作麻利地收起LED灯带，卷好海报，把所有商品都塞进他那容量惊人的痛包里。动作默契得仿佛演练过。

雨势渐大，噼里啪啦地打在遮阳棚上。两人挤在**带来的那把大伞下——这次他准备充分。伞下空间依旧局促，但没了上次的慌乱。

“你这包……像个百宝囊。”李云舒看着**轻松地把最后一张海报塞进痛包，忍不住感叹。那包看着鼓鼓囊囊，却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

**拉好拉链，把痛包抱在怀里，闻言抬了抬下巴，带着点小得意：“空间利用率最大化。分区明确，防震防压。” 他拍了拍包，“所有重要物资，必须妥善安置。”

雨幕中，市集人影稀疏。两人并肩站在伞下，等着雨小一点好离开。呼吸间是潮湿的空气和少年身上干净的皂角味。安静下来，李云舒才注意到，**似乎真的比刚认识时高了一点，虽然还是微胖，但站在她身边，头顶已经快要接近她的肩膀了。

“喂，”**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侧过头，仰着小胖脸看她，雨伞边缘的水珠滴落在他肩头，“你……你写的小说，是什么类型的？”

这问题来得有点突然。李云舒愣了一下：“嗯……都市的，带点轻喜剧吧。”

“哦。”**应了一声，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他看着伞外连绵的雨线，小虎牙在下唇上轻轻磕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词句，然后才慢吞吞地说：“那……你写的那些角色，买东西的时候，会……会像我这样‘货比三家’吗？”

李云舒：“……” 她看着少年在雨幕微光中显得格外认真的侧脸，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带着纯粹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期待自己的“行为模式”被写进书里？

一股强烈的笑意涌上喉咙，又被她死死压住。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正经：“嗯……会考虑。毕竟合理消费是美德。不过，像你这么……‘专业’的市场调研员，可能属于特殊案例。”

**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调侃，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肯定，小胖脸上掠过一丝满意的神色，点了点头：“嗯，人物行为逻辑需要真实。消费心理是重要的一环。” 他又恢复了“顾问”口吻。

雨声淅沥。李云舒看着伞外迷蒙的世界，再看看身边这个抱着痛包、一本正经讨论“消费心理”和“人物逻辑”的小胖墩，忽然觉得，这市集角落的风雨，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一种细密而真实的暖意，伴随着萝卜干的咸鲜和苏打饼干的酥香，悄然包裹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