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的调查

灯塔丁尔市的下城区，“锈带”广场附近，空气里混杂着廉价合成食物和潮湿铁锈的气味。高耸但布满污垢的科技塔楼投下巨大的阴影，与低矮、挤挨的贫民窟形成对比。霓虹广告牌在永夜的都市中闪烁，投射出变幻莫测的光污染。

四个身影融入了这光怪陆离的街景，她们的外表经过了精心的伪装调整：

布朗尼穿着一身街头风格的改装夹克，上面点缀着自发光的涂鸦，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部分显眼的发色，眼睛前的战术目镜闪烁着微光，不断扫描着周围环境，更像一个常见的下层黑客或信息掮客。

失落迷迭的投影模拟出了一套低调而实用的深色风衣，材质模拟出哑光质感，减少了不必要的反光。她依旧保持着优雅的步态，但气息收敛，如同一个穿梭于灰色地带的调查员或高级助理，只有偶尔眼底闪过的紫罗兰色流光暗示着她的不凡。

魔法少女西琳换上了一套更符合本地青少年风格的、带着些许叛逆元素的亮色外套和短裙，但她脸上那副“本小姐不屑一顾”的神情和偶尔飘离地面的脚尖（被她努力控制住）还是透着一丝格格不入的傲气，手里把玩着一个伪装成普通娱乐设备的终端。

希儿的装扮最为朴素，深色的连帽衫和便于行动的工装裤让她几乎隐入人群，她微微低着头，眼神却敏锐地观察着四周，双手偶尔会无意识地交叠，流露出内心的警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哈！这才够劲！”布朗尼倒是显得兴致勃勃，她蹦跳了一下，脚下发出轻微的声音，“看那边！”她指向广场中央。

那里，原本干涸的圆形喷水池已被一座同样材质的黑色石制池坛取代。池壁规整肃穆，刻满了复杂而规整的符文阵列。池底精心铺陈着一层纯净的、闪烁着微光的黑色细砂。

而在砂层之上，池子正中央，供奉之物一目了然：十枚被打磨光滑、内部有暗红的深褐玻璃石；三根渡鸦般漆黑、却在尖端泛着幽蓝磷光的鸦羽，呈三角形排列；一小堆精心擦拭过、但形态古拙、刻有细小不同符文的石板上，被摆放在一个同样蚀刻着符文的圆盘。

“静默的朝拜……献予那无声的‘漩涡凝视者’……”失落迷迭缓步向前，高跟鞋踩在深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坚定的声响。她停在喷泉池边缘，垂眸审视着那些物件，“看来我们的小骇兔专家的情报，相当精准。”

她抬起头，望向广场深处那些被浓重阴影和杂乱遮蔽的小巷，“信仰的痕迹，往往隐藏在光鲜科技的表皮之下，扎根于最深沉的困惑与渴望之中。走吧，让我们更‘深入’地感受一下，这座信仰着冰冷‘雕塑’的城市，它的‘里层’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故事。”

西琳虽然嘴上嫌弃，但好奇心早已被勾起，尤其是听到“凝视者”这种神秘兮兮的词眼后，立刻飘到了失落迷迭身边：“哼，本小姐倒要看看是什么雕塑这么了不起！”假装不经意地拽了拽失落迷迭的裙摆，“往哪边走？那个黑漆漆的巷子？”

布朗尼咧嘴一笑，调出一个只有她能看到的半透明城市图层，一个闪烁的路径箭头指向喷泉池后方那条幽深、两旁高耸石壁上同样刻满符文、几乎不见天日的巷弄：“Bingo！根据残留信号和本地匿名小道消息，‘静默之路’——信徒们私底下这么叫它，通向旧港和废弃雕塑公园的捷径，也是传闻中‘朝拜者’最常出没的路线之一！信息量，我们来了！”

失落迷迭微微颔首，暗紫色的光晕在她周身流转，优雅且从容。“保持警惕，留意任何‘非科技’的异常。”

她向希儿和西琳示意，然后率先迈开了步伐，身影融入了那条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深巷口。希儿紧随其后，西琳嘟囔着“本小姐才不怕呢！”也赶紧跟了上去，只留下脚步声在寂静的绣带广场上短暂回响，旋即被巷口的黑暗彻底吞没。

根据布朗尼先前的情报，她们找到了那个传闻中的“圣像”。它矗立在广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被残破的石柱半包围着。其造型扭曲抽象，由某种似石非石、似金属非金属的材质构成，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几何化的怪异感，表面覆盖着与广场各处同源的发光符号。

“就是这东西？”西琳撇撇嘴，手指隔空点着，“看起来丑丑的，一点能量波动都没有嘛！”

“正在扫描……”布朗尼的目镜上数据流飞速滚动，“结构分析……材质未知，但显示为极其坚硬的惰性复合物。能量读数……零。无任何形式的标准能量辐射或崩坏能反应。”

失落迷迭静静凝视着雕塑，她的感知并非完全依赖科技：“确实……感觉不到任何异常。如同死物。”她伸出手，虚拟的指尖穿透了雕塑的表面——毫无阻碍，也毫无反馈。

希儿轻轻靠近，仔细看了看：“好像……就是一块普通的雕像？只是形状很奇怪。”

“数据库检索，”布朗尼敲了敲太阳穴位置的装置，“啧，公开记录里屁都没有。暗网历史碎片……标记显示这东西大约在54年前首次出现在这个位置。之后就没什么像样的记录了。”

调查陷入了僵局。这雕塑看起来、检测起来，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除了它的历史和外形。

“或许关键不在雕塑本身，”丽塔沉吟道，“而在信奉它的人。”

策略改变。布朗尼立刻发挥特长，利用城市网络和隐蔽监控，筛选出与这个雕塑有过可疑接触的人员名单。

“锁定23个目标，”布朗尼将数据共享给其他人，“其中7个行踪更飘忽，反追踪意识很强。”

她们选择了其中一位相对容易定位的、总是穿着深色斗篷的女性作为首要观察对象。

接下来的近两天时间，团队轮流对这位“斗篷女”进行了密集而不间断的监视。过程枯燥得令人抓狂。

斗篷女的生活规律得像时钟：清晨从某个廉租公寓出来，去附近的合成市场购买最低限度的生活物资，偶尔会去雕塑前静坐半小时到一小时（没有任何祈祷或狂热举动，只是安静地坐着），也偶尔会极轻微地自言自语，听不清内容。

没有异常社交，没有使用任何力量的迹象，就像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孤僻者。然后返回公寓，直到第二天重复。没有与外人接触，没有使用任何可疑的能力，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她的力量层级，在和平的表象下，无从得知。

“这…也太正常了？”希儿感到困惑。

“见鬼了，”布朗尼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地方‘治安’好得过分，连个小混混冲突都难得一见！她想表现力量也没机会啊！”

“难道非得打起来才能看到超自然力量？可这破地方看起来治安好得离谱！”西琳抱怨道，看着远处巡逻的、装备精良但毫无紧张感的城市安保机械。

过了一会，她已经无聊地开始用魔法悄悄捏碎附近的空罐头了：“所以我们到底在这里干嘛？看一个闷葫芦过日子？”

就在团队耐心快要耗尽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找错方向时，转机在一天后的夜晚悄然来临。布朗尼捕捉到信徒间极其隐秘的通讯碎片。

“有动静！他们好像要聚集！”

团队立刻打起精神，提前潜入雕塑附近的最佳观测点隐蔽起来。

斗篷女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而是走向雕塑。更令人注意的是，另外十几个同样装扮隐秘的人，以及一个穿着更精致、气场明显不同、面带一种冰冷虔诚表情的男子（领导人）也陆续出现。

没有狂热的呼喊，没有癫狂的仪式。他们只是静静地跪下。他们无声地聚集在雕塑前。领导人低声吟诵着某种调子古怪、音节晦涩的话语。斗篷女和其他信徒虔诚地跪拜下去。

领导人取出一个看起来非木非石、表面有着天然复杂纹路、散发着微弱生物光泽的奇特物品，恭敬地放在雕塑前方。他发出一种低沉、含混不清的音节，像是在吟诵，又像是在沟通。

团队屏息凝神地观察。没有炫光，没有爆炸性的能量波动。就在领导人吟诵声停止的刹那，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个东西仿佛被圣像吸收了一般，无声无息地沉入了圣像基座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整个过程依旧没有强烈的能量爆发，只有一种令人不适的“吞噬”感。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空间扭曲的迹象，就那么凭空不见了。

信徒们依旧保持着跪姿，安静了片刻，然后在领导人的示意下，缓缓起身，有序地、沉默地散去，每个人的眼神都异常清醒，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平静了。

领导人最后扫视了一眼周围，眼神锐利但似乎并未发现隐藏的团队，随即转身融入黑暗。

只剩下斗篷女还留在原地，她面向圣像，手中亮起微弱的、温暖的白光，似乎在尝试沟通或净化什么。

突然，她的光芒熄灭了。然后，她缓缓转过身，兜帽的阴影精准地对准了团队隐藏的方向。

一个平静的、清晰的女性声音穿透了距离，带着一丝疲惫却坚定的力量：

“不必再隐藏了。神明大人已经知晓了你们的存在。”

暗处的四人心中同时一震。

布朗尼差点咬到舌头：“哇靠！被发现了？怎么做到的？”

失落迷迭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投影微微凝实，进入了戒备状态。

魔法少女西琳差点跳起来，被希儿轻轻拉住。

希儿屏住了呼吸，手下意识地握紧。

(努力了，努力了，卡文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