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将“等风来”客栈包裹。白日喧嚣褪尽,只余下风声掠过檐角,发出细微呜咽。天字甲号房内,烛火早已熄灭,一片沉寂。
于登登一身利落的夜行衣,紧贴在三楼廊柱的阴影里,屏息凝神。她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灵猫,目光牢牢锁定着下方天字甲号房紧闭的门扉。白日里“萧烬”那句冰冷的“戒了”,如同冰刺扎在心上,非但没有浇灭她的怀疑,反而燃起了更旺的火焰。那握杯的姿势,那停顿的瞬间……绝不是巧合!她必须找到更多证据,哪怕是最微小的痕迹!
她轻盈地翻过栏杆,足尖无声点地,落在天字甲号房门前。侧耳倾听,里面呼吸均匀绵长,似乎都已熟睡。她小心翼翼地从发髻中取下一根细如牛毛的乌金簪,尖端探入锁孔,手腕以极其精妙的角度轻轻转动。这是当年做青泉寨大当家时练就的本事,此刻用在这寻炎镇最尊贵的客人门上,带着几分讽刺。
“咔哒。”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门闩滑开。
于登登心提到了嗓子眼,缓缓推开一条缝隙,侧身闪入。室内一片漆黑,唯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空气里残留着极淡的冷冽气息,是“萧烬”身上特有的味道,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冷硬感(灵力的残留)。
她的目标明确——那张窗边的梨花木小几。白日里,他触碰过“故人归”的酒杯。她蹲下身,指尖在光滑的几面上仔细摸索,试图找到一丝指纹或残留的气息。然而,几面光洁如新,仿佛从未有人使用过。
她不甘心,视线转向床榻方向。厚重的帷幔低垂,遮得严严实实。她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试图看清帷幔后的人影轮廓。就在距离床榻仅三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脚下踩着的青砖地面,毫无征兆地亮起一圈极其黯淡、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幽蓝灵纹!一股冰冷粘稠的束缚感瞬间从脚踝缠绕而上,如同被无形的藤蔓紧紧捆住!
陷阱!
于登登瞳孔骤缩,反应极快,腰身猛地一拧,手腕翻动间,那根乌金簪已化作一道乌光,狠狠刺向脚踝处的灵纹!簪尖与灵纹碰撞,发出“滋啦”一声刺耳锐响,爆开几星微弱的蓝光!束缚感微微一松!
“谁?!”一声低沉的厉喝如同惊雷在黑暗中炸响!床榻方向劲风扑面,一道黑影快如鬼魅,带着凛冽的杀意,直扑于登登面门!是阿昌!他根本未曾真正沉睡!
于登登一击未能完全挣脱灵纹,眼看阿昌凌厉的手爪已至眼前,避无可避!她咬紧牙关,正要拼着受伤硬抗——
“住手。”
一个低沉、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威压的声音响起。声音来自床榻方向。
阿昌的手爪在距离于登登咽喉仅一寸之处硬生生顿住!凌厉的指风甚至拂动了她的鬓发。
黑暗中,于登登的心脏狂跳如擂鼓,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猛地抬头,看向声音来源。
厚重的帷幔无声地分开一线。窗棂透入的月光,恰好勾勒出床边一个端坐的身影轮廓。他并未起身,依旧穿着那身玄色暗纹锦袍,脸上覆盖着冰冷的银蓝面具。面具后的双眸在黑暗中,如同两点深不见底的寒星,正静静地“看”着她。
空气仿佛凝固了。
于登登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对面阿昌压抑着怒火的沉重呼吸。脚踝处残余的灵纹束缚感依旧冰冷刺骨。
“掌柜深夜造访,所为何事?”萧烬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却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心头发寒。
于登登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呵…呵…误会,萧公子,都是误会。我…我巡夜呢!对,巡夜!看您这门窗关好没有…咱们寻炎镇夜里风大,怕惊扰了贵客清梦…”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挣脱脚踝的灵纹,但那幽蓝的光芒只是微微闪烁,并未散去。
萧烬沉默着。面具后的目光似乎在她狼狈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又似乎穿透了她,落在虚无的黑暗中。片刻,他极轻微地抬了抬手指。
脚踝处冰冷的束缚感骤然消失。
“巡夜?”萧烬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分辨的意味,像是嘲讽,又像是别的什么,“掌柜好身手。”
于登登如蒙大赦,脚下一软,差点站立不稳。她扶着旁边的桌子,勉强站直,脸上火辣辣的。“不敢当…不敢当…打扰了,萧公子,您继续休息!”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踉跄着冲出房门,反手将门带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息。
房内,重归死寂。
阿昌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后怕与不解:“主人!此女行踪鬼祟,意图不明,为何……”
“她身上,有圣息。”萧烬打断他,声音低沉。方才那一瞬,当于登登强行冲击灵障时,她体内那股精纯却微弱的力量波动,清晰地传递到了他这里。那感觉…与阿鑫烙印中提到的“圣息”极为相似!这绝非一个普通人类女子所能拥有!
阿昌愕然抬头:“圣息?!难道是……”
萧烬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向于登登消失的方向,面具在月光下流转着幽冷的光泽。“青泉寨方向…圣息波动…”他低声重复着长老的禀报,又想起楼梯上那心悸的瞬间,心口那莫名的抽痛。这个于登登,她究竟是谁?她的目的,真的只是“巡夜”?
窗外的寻炎镇,在月色下静谧安宁。但在这间天字甲号房里,无形的疑云,已然浓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