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等风来”客栈的大堂里人声鼎沸。劳累一天的商旅、镇民们聚在一起,喝酒谈天,驱散着秋夜的寒意。大堂中央特意辟出了一小块空地,摆着一张条案,一壶清茶。
二爹一身干净的长衫,捋着花白的胡子,笑眯眯地坐在条案后。他是客栈的“镇店之宝”,每晚的说书时间,是“等风来”最受欢迎的项目之一。
“各位客官,今儿个咱们不说那打打杀杀的江湖恩怨,也不讲那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二爹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咱们来说说这‘寻人’的典故,解解灯谜,图个乐呵!”
众人纷纷叫好,气氛热烈起来。
于登登坐在柜台后,看似在拨弄算盘,心思却全在二楼天字甲号房的方向。白日里处理毒菇、得知有不明势力窥伺的紧张感尚未完全散去。她需要点东西分散注意力,二爹的说书来得正好。
二爹慢悠悠地呷了口茶,开口道:“这寻人啊,古往今来,最是磨人心肠。有那‘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的悲苦,也有那‘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惊喜。可老朽今日要说的,却是一则有些不同的寻人古话——‘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听到这句,于登登拨弄算盘的手指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这句话,是陆炎离开后,支撑着她建立寻炎镇和“等风来”的唯一信念!是二爹当年亲口对她说的!
二爹似乎并未注意到柜台后的异样,继续娓娓道来:“这句话啊,听着是峰回路转的圆满。可老朽曾听一位云游的老道提起过,这话里藏着玄机,暗指所寻之人,或许…并非寻常!”
大堂里安静了几分,众人被勾起了兴趣。
“哦?二爹,这话怎讲?难道那人还能是神仙鬼怪不成?”有熟客笑问。
二爹捋着胡子,呵呵一笑:“神仙鬼怪倒未必。那老道说啊,能在‘灯火阑珊处’被蓦然回首寻到的人,其本身的存在,或许就处于一种‘非生非死,非人非灵’的微妙境地。如同那将熄未熄的灯火,明灭不定,似真似幻。寻常之法,难觅其踪;唯有心灯不灭,执着守望于那‘阑珊之处’,方有一线机缘,得见真容。”
非生非死…非人非灵…明灭不定…似真似幻…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于登登的心上!她猛地抬头,看向二爹。二爹的目光,此刻竟也似有意似无意地,越过攒动的人头,朝着二楼回廊的方向——那个戴着银蓝面具、不知何时已悄然倚栏而立的身影——飘去了一眼!
那一眼,极快,极淡,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但于登登却看得清清楚楚!二爹那浑浊的老眼里,分明闪过一丝洞悉世事的了然!他不是在讲故事!他是在…点灯!在用这古老的灯谜,点给她听!也点给…楼上那个人听!
萧烬(陆炎)静静倚在栏杆上,面具后的目光落在侃侃而谈的二爹身上。那“非生非死,非人非灵”八个字,如同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空茫的脑海!
阿鑫以命换来的重生…
灵族之躯,人类之魂…
遗忘一切,背负使命…
心口的空洞,面具的冰冷…
这八个字,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入了他存在状态的核心!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自我认知的刺痛感,伴随着强烈的荒谬感,瞬间席卷了他!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冰冷的银蓝面具。
灯火阑珊处…守望…一线机缘…
二爹苍老的声音还在继续,讲着那老道后续的玄妙言语。但萧烬(陆炎)已经听不清了。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八个字钉在原地,面具后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震动和深不见底的迷茫。
非生非死…非人非灵…
那我…究竟是什么?
我所寻找的过去…又在哪里?
于登登同样心潮翻涌。她死死盯着楼上那个抚着面具的身影,二爹的话在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非生非死…非人非灵…这难道就是陆炎现在的状态?所以他才戴着面具?所以他才遗忘了所有?所以他才…成了“萧烬”?
二爹的灯谜,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在两人之间的重重迷雾,却又投下了更深、更令人心悸的阴影。灯火阑珊处,那朦胧的身影,究竟是归人,还是…一个徘徊于生死边缘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