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梦回圆明园

当上了皇帝的弘历在一天下午睡着了，睡梦中摇摇晃晃回到了圆明园，可此时却身处勤政殿内，身旁苏培盛静立，恍惚间发觉自己回到了先帝还在的时候。

苏培盛看皇帝睁眼，起身伺候皇帝洗漱穿衣。弘历犹在梦中，看到铜镜，不禁一笑，自己这梦做的荒唐。问苏培盛今天是什么日子，其实自己心中也有些私心，自己大约就是在这段时间“偶遇”莞娘娘。

他学着先帝的样子，说：“去碧桐书院”。

这梦可真清晰！弘历看着眼前的莞娘娘，初见的样貌在自己心中从未更改。甄嬛盈盈下拜，弘历不自觉地扶起她。虽然自己不必再叫他额娘了，可一时之间，也不敢叫出来嬛儿、嬛嬛之类的话，总觉得不顺口。他只呆呆地望着，一如初见。

“皇上……”甄嬛轻声出言提醒。

“先进去吧，外头天热，可别晒着”两人携手进屋。

步入碧桐书院的正堂，陈设熟悉，自己当上皇帝之后也曾来此，但那不一样，不一样，小弘历希望来这里，亲近宠妃，可不知道是她离宫之时自己的心悄然偏移，还是更早。这里是梦吗？它带着旧日时光特有的、被阳光晒透的茉莉花香气和书卷气息。他贪婪地呼吸着，这梦境真实得让他心尖发颤，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皇上，这莲子羹是早上取新鲜莲子和露珠制成的，皇上尝尝，解解暑气吧”。苏培盛无声地指挥着宫人奉上冰湃的莲子羹，又在角落的冰鉴里添了几块冰，凉意丝丝缕缕地散开，驱散了些许盛夏午后的燥热。

“皇上今日似乎有些不同。”甄嬛接过浣碧递上的绢帕，轻轻为弘历沾了沾额角薄汗，目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落在弘历脸上。甄嬛素来敏锐，眼前这位“皇上”的眼神，少了些往日的深沉威仪，多了些她看不懂的、近乎恍惚的专注和…热切？这让她心底莫名地升起一丝甜蜜。

弘历心头一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顺势抓住甄嬛为他擦汗的手，“朕只是……只是感觉自己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离莞莞这么近了”。看对面的人低头笑得甜蜜，又嗔怪地看了一眼自己。弘历心头不禁泛起一丝苦涩，是很久了，自从莞娘娘变成额娘，自己所有热切的目光都被轻轻回避，或用期许皇位的话语，或用躲避的视线，也只有跟在她身后才能这般放肆地歪着头看着她讲话，静静地端详着她。后来额娘又成了太后，好像越来越刻意躲避，不愿干政，可也不愿操心过多后宫之事。

端起莲子羹呷了一口，冰凉的甜滑入喉间，稍稍压下了心头的悸动。他学着记忆中皇阿玛沉稳的语调，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黏在甄嬛身上，描摹着她光洁的额头，清澈如昔的眼眸，还有那微微抿着的唇。

“许是午后小憩，睡得有些迷糊了。”他放下杯盏，声音放得低缓，带着一种刻意的柔和，“看着你…看着这碧桐书院，我总是觉得熟悉舒服。”他顿了顿，“莞莞，朕叫你莞莞可好？”

“这封号是皇上所赐，皇上又以封号唤臣妾，自然一切都好。”甄嬛垂眸，姿态恭谨依旧，心中那份异样感却更浓了。皇上何时会用这般近乎灼热的语气与她商量，热得让她指尖都有些发烫。

梦中人近在咫尺，可是她的一切都是皇阿玛所赐，莞莞，自己梦寐以求想叫一叫的称呼，也藏着皇阿玛一段不堪的私心。“莞莞可知，朕为何赐你这个封号？”反正现在他是皇阿玛，他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

甄嬛轻轻摇头。“朕初见你，你低下头，莞尔一笑，说的那些话，朕心中感动，所以赐这个封号”。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仰望她、敬畏她、将孺慕之情深埋心底的四阿哥了！他是皇帝！是这紫禁城、是这天下万方的主人！一股强烈的冲动猛地攫住了他——他想打破这层无形的隔膜，想触碰这梦中朝思暮想的容颜，想确认这究竟是不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幻境。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越过两人之间的小几，目标明确地探向甄嬛放在膝上的手背。那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甚至有些鲁莽。

甄嬛眼中瞬间闪过不解：“皇上？”

“苏培盛，传旨下去，晋封莞贵人为莞嫔，择日举办册封礼”

“臣妾谢皇上”甄嬛立马行礼谢恩，皇上今天似乎总有许多话要讲，对自己也更加热切，想来一切都向着好的地方发展。

这一声“皇上”，清泠泠的，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弘历滚烫的心头。也瞬间将他从那个被情愫和权力膨胀感冲昏头脑的状态中惊醒。才只是莞嫔，莞莞就要谢恩了，若是，能再呆久一点……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甄嬛面前投下阴影，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沉稳，甚至带上了一点安抚的意味：“无事便好。你且歇着吧，朕…去九州清晏看看折子。”他不能再待下去了。这梦，甜美又危险，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做出更无法挽回、更惊世骇俗的举动。

他甚至不敢再看甄嬛的眼睛，他转身，步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几乎是逃离般地走向门口。明黄的龙袍拂过门槛，夏日的烈阳猛地刺入眼中。

“恭送皇上。”甄嬛清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弘历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阳光刺眼，圆明园的湖光山色在眼前晃动，却在他心底投下一片冰冷的阴影。苏培盛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觑着主子的脸色，只觉得皇上此刻的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不能，至少不能是在这里醒来，看着一切消失，那就真是一个悲伤的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