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空气里多了几分清冽。高二（3）班教室靠窗的位置，白杨托着下巴，目光看似落在窗外枯黄的梧桐叶上，实则有些涣散。他指尖无意识地在摊开的物理书上画着圈，心思却飘得很远。
昨晚…又失败了。
他故意穿着白桦那件宽大的、带着淡淡洗衣液香气的旧卫衣，晃到哥哥房间问数学题。解题时，他假装不经意地靠得很近，手臂几乎贴着白桦的。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手臂传来的温热。他心跳得有点快，抬起眼，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看向白桦。
“哥，这道辅助线…是不是画这里？” 声音放得比平时软。
白桦正专注地看着题目，闻言侧头，目光落在白杨近在咫尺的脸上，眼神清澈坦荡，带着纯粹的兄长式关切。“嗯？我看看…” 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不是碰白杨，而是直接指向书上的题目，“这里，你看，连接这个点和这个点…” 他的指尖点在书页上，距离白杨的手臂只有毫厘，却始终没有触碰。讲解清晰专业，语气温和耐心，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距离感，将白杨所有小心翼翼的靠近都无声地挡了回去。
“哦…明白了。” 白杨垂下眼，声音闷闷的，心底那点隐秘的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又是这样。每一次试探，每一次试图靠近那层名为“兄弟”的透明壁垒，都会被哥哥用这种“爽朗”、“坦荡”、“不解风情”的方式，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他感觉自己像个笨拙的演员，在独角戏里徒劳地张望。
失落感像藤蔓缠绕上来。 他收回手臂，默默拉远了一点距离。白桦似乎毫无所觉，揉揉他的头发，笑容依旧阳光：“懂了就好。下次做题仔细点，别老想着走捷径。” 语气是兄长式的叮嘱。
白杨胡乱地点点头，抓起书逃也似的回了自己房间。他把头埋进那件带着哥哥气息的卫衣里，鼻尖发酸。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种“完美哥哥”的距离感。
这份失落和无处安放的躁动，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被他本能地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林深。
放学铃声一响，白杨不再下意识地寻找白桦的身影（反正哥哥总会准时出现），而是抱着书包就往琴房冲。
“老林！江湖救急！” 他把自己摔进旧沙发，书包丢在地上，语气夸张，带着一种刻意的、试图驱散阴霾的活力，“物理老头又布置了一堆反人类的题！快给我看看！”
林深正在琴键上试一段新谱子，闻声停下，转头看他。少年脸上带着强撑的兴奋，但眼底那层没散干净的失落和烦躁，像水底的暗礁，清晰可见。林深没戳破，只是走过去，拿起那本被蹂躏得卷边的物理书，扫了几眼：“哪题？”
白杨立刻凑过去，手指戳着题目，嘴里噼里啪啦地吐槽着物理老头的“变态”和题目的“毫无人性”。他靠得很近，几乎是贴着林深的胳膊，身上还穿着那件属于白桦的宽大卫衣，袖口蹭在林深的手臂上。
林深垂着眼，听着少年喋喋不休的抱怨，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隔着柔软衣料的、属于另一个少年的体温和细微动作。他能闻到白杨发梢上淡淡的洗发水味，混合着少年身上特有的、阳光晒过的干净气息。一股奇异的、带着暖意的悸动，毫无预兆地、清晰地撞进林深的心口。
不再是模糊的“有意思”，不再是单纯的保护欲。
林深清晰地意识到，这份因少年鲜活和依赖（哪怕此刻是伪装的依赖）而产生的情绪波动，掺杂了某种更私密的、更难以言喻的吸引。他看着白杨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耳根，看着他喋喋不休时偶尔露出的、孩子气的虎牙…一种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抚平他眉宇间那点失落的冲动，如此鲜明。
这个认知让林深指尖微微一颤。他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一点距离，将注意力强行拉回物理题上，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这道题的关键是受力分析，你看这里…”
白杨似乎没察觉林深瞬间的异样，依旧沉浸在吐槽和寻求解题的“庇护”里。但林深知道，有些东西，在他心里，已经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几天，白杨往琴房跑得更勤了。有时是问题，有时是吐槽学校，有时只是瘫在沙发上，塞着耳机打游戏，偶尔和林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时刻留意着白桦是否会来“接”他，甚至有一次白桦出现在琴房门口，白杨也只是匆匆说了句“哥我马上好”，磨蹭了一会儿才收拾东西离开。
白桦站在琴房门口，看着弟弟和林深那熟稔自然的互动——白杨随手把喝了一半的饮料塞给林深让他帮忙拿着，林深则极其自然地接过放在钢琴上；白杨抱怨游戏太难，林深随口一句“菜就多练”引来白杨气鼓鼓地反驳…这种毫无距离感的、甚至带着点小打小闹的相处模式，是白杨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的。
白桦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但揽着白杨肩膀离开时，指尖的力道似乎比平时重了一分。看着弟弟侧脸放松的神情，听着他还在小声嘀咕刚才游戏里的事情，白桦心里那点被忽视的不悦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落感，像墨滴入水，无声地晕染开来。他的小杨，似乎…没那么依赖他了？那个总爱黏着他、对他撒娇的弟弟，把一部分注意力分给了别人？一个…外人？
这种细微的变化，像一根刺，扎在白桦心里。他开始有意识地观察林深，这个被弟弟称为“老林”的颓废大叔老师。他看似懒散，眼神却通透；他对白杨看似随意，却有种奇异的包容；他让白杨在他面前…很放松，放松到让白桦感到一丝失控。
周五放学，白桦照例来接白杨。兄弟俩走在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校园小道上。白桦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带着兄长的温和关切：“小杨，最近看你总往林老师那儿跑？琴房？”
白杨正踢着脚下的小石子，闻言“嗯”了一声，没多想：“嗯，老林那儿清净，有时去问问题，有时…就待会儿。”
“哦？” 白桦侧头看他，笑容亲切，“林老师…人怎么样？感觉他挺特别的。” 他刻意加重了“特别”二字，带着探究的意味。
白杨抬起头，夕阳给他白净的侧脸镀了层金边。他想起林深懒洋洋的调侃，想起他弹琴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接过自己饮料时自然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浅浅的、真实的弧度：“老林啊？他挺有意思的，跟我们其他老师都不一样。看着挺颓废一大叔，叼个烟晃晃悠悠的，说话也损，但人其实不坏…嗯，就是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 白桦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脸上的笑容未变，但镜片后的眼神却微微沉凝。他咀嚼着这个词，看着弟弟脸上那抹提起林深时不自觉流露的、轻松甚至带着点欣赏的笑意。
“有趣”？
白桦的心底瞬间拉响了警报。
在少年懵懂的情愫世界里，“有趣”往往是最初的、也是最致命的吸引力。它意味着好奇，意味着关注，意味着…某种可能性的开始。
他不动声色地揽紧了白杨的肩膀，力道温和却不容挣脱，语气依旧轻松带笑：“是吗？看来林老师还挺有魅力。不过高三了，心思还是要多放在学习上，别总往琴房跑，影响林老师工作也不好。”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学习”和“影响老师”，用冠冕堂皇的理由，给白杨和林深的接触无形中套上了一层枷锁。
白杨“哦”了一声，没反驳，但脸上那点轻松的笑意淡了些，又低下头去踢小石子了。
白桦看着弟弟的发顶，目光投向远处渐渐沉落的夕阳，眼底深处却再无暖意，只剩下冰冷的评估和一丝升腾而起的警惕。那个叼着烟、看着颓废的“老林”，从此刻起，在白桦的“诊断”名单上，被清晰地标记为——需要高度关注的潜在威胁。他得想想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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