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忘羡重逢小日常

暮春的雨总带着三分缠绵，打湿了云深不知处连绵的飞檐。魏无羡撑着柄竹骨伞站在山门前，望着石阶尽头那抹月白身影，忽然觉得这场景像极了十六年前某个初遇的午后。

蓝忘机的手按在冰冷的门环上，指节泛白。他身后跟着两个捧着书卷的少年，是今年新入山门的子弟，此刻正怯生生地偷瞄着这位突然到访的前辈——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黑衣，腰间别着支陈情笛，嘴角噙着笑时眼角眉梢都带着股说不出的野气，偏生站在清雅的云深不知处，竟没半分违和。

"蓝湛，你们家规里没说不许故人下雨天来串门吧？"魏无羡晃了晃伞柄，水珠顺着伞沿滚落，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水痕。

蓝忘机转过身，眸色沉静如古潭。他比十六年前更高些，玄纹抹额衬得脖颈愈发修长，只是看向魏无羡的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无此条。"他顿了顿，补充道，"进来吧。"

穿过曲折回廊时，雨丝斜斜地飘进来，打在雕花木窗上沙沙作响。魏无羡边走边打量着四周，啧啧道："还是老样子，连廊下的兰草都摆得这么整齐。蓝启仁先生没罚你把这些草再数一遍？"

"叔父近日闭关。"蓝忘机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魏无羡耳中，"罚过。"

魏无羡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也是，你如今是仙督了，总不能还像从前那样动不动就被罚抄家规。说起来，我上次在金麟台见你，还以为你要摆出仙督的架子，结果你就给我递了杯天子笑。"

说到天子笑，蓝忘机脚步微顿，侧头看他："酒还在静室。"

魏无羡挑眉："藏了十六年，还能喝？"

"每年都换。"

这话说得平淡，魏无羡心里却莫名一动。他望着蓝忘机的背影，那身月白长袍在雨雾中仿佛泛着微光，忽然想起乱葬岗那段日子，自己也曾这样望着蓝忘机的背影，看着他带着受伤的温苑，一步步消失在山道尽头。

静室还是老样子，只是书案上多了些卷宗，角落里的古琴换了张新的，琴穗上系着的玉佩却还是旧物。蓝忘机取了干净的帕子递给他，魏无羡接过来擦了擦手，瞥见墙上挂着的画——画的是云深不知处的后山，竹林深处隐约有两个少年的身影，一个白衣，一个黑衣，正并肩走着。

"这画......"魏无羡指着墙面，有些惊讶。

"随手画的。"蓝忘机倒了杯热茶递给他，"雨天寒，先暖暖身子。"

魏无羡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他低头抿了口茶，茶香清冽，是他从前在静室常喝的那种。"蓝湛，你老实说，是不是我没回来的这些年，你把能想起我的东西都搜罗到这儿来了？"

蓝忘机没回答，只是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雨景。雨幕中的竹林绿得发亮，风吹过，竹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极了当年在藏书阁，魏无羡偷偷给蓝忘机塞小纸条时，两人压低了声音的窃窃私语。

"魏婴。"蓝忘机忽然开口，声音被雨声衬得有些模糊，"当年在不夜天，你说的话......"

魏无羡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他知道蓝忘机要问什么，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当年我说了那么多浑话，你指哪句？是说要杀尽天下人，还是说......不想再见到你？"

蓝忘机转过身，眸中情绪翻涌，却终究只是轻声道："都不是。"他走到魏无羡面前，距离不过咫尺，"你说，'蓝湛，你帮我'。"

雨声似乎在这一刻停了。魏无羡看着蓝忘机的眼睛，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竟映着自己的影子。他忽然想起不夜天城的悬崖边，自己被万鬼反噬时，最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盛满了惊慌和绝望。

"我记起来了。"魏无羡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那时候我快疯了，脑子里全是乱哄哄的声音，就觉得......如果你在就好了。"

蓝忘机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他的指尖微凉，带着雨水的湿气，魏无羡却觉得那处皮肤像被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我在。"蓝忘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一直都在。"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魏无羡忽然笑了，抬手揉了揉蓝忘机的头发，把那一丝不苟的发髻揉得有些乱。

"蓝湛，我饿了。"

蓝忘机没拍开他的手，只是眸色柔和了些："我去做。"

"还是天子笑配天子笑？"魏无羡挑眉。

"......嗯。"

看着蓝忘机走进厨房的背影，魏无羡靠在门框上，心里忽然觉得踏实 ，他想起刚才墙上的画，想起每年都换新的天子笑，忽然明白，有些东西，其实从来都没变过。

屋檐下的燕子不知何时回来了，叽叽喳喳地落在横梁上，抖了抖羽毛上的水珠。魏无羡望着它们，忽然觉得，这云深不知处的雨天，比他记忆里任何时候都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