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半分戾气,反倒像一场精妙绝伦的对舞。
观战众人渐渐看明白了——这哪里是切磋,分明是两人多年默契的无声流露。每一个眼神交汇,每一次灵力相触,都透着旁人插不进的熟稔。金凌看得咋舌,悄悄对蓝思追道:“魏前辈和蓝叔父这样,也算切磋?”蓝思追抿唇轻笑:“这是他们独有的方式。”
百余招后,魏无羡忽然收了笛音,身形一晃落在蓝忘机面前,指尖轻点他的剑脊:“不打了不打了,再打下去,旁人都要看出我们在耍赖了。”蓝忘机收剑入鞘,眼底漾着浅淡笑意:“是你先耍赖。”
“哎?我哪有?”魏无羡挑眉,随即凑近他耳边低语,“明明是含光君舍不得伤我。”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蓝忘机耳尖微红,却没反驳,只是转身往回走。魏无羡看着他的背影,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快步跟了上去。
宴席后半段,各家宗主聚在雅室商议正事。谈及近日各地出现的邪祟异动,聂怀桑收起玩笑神色:“说来也怪,自打血尸门余孽被除,本该安分些,可我聂氏辖区内,竟又出了几桩怪事——有村落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失了魂,痴痴傻傻,查不出任何怨气痕迹。”
江澄皱眉:“我那边也有类似情况。云梦泽边缘的几个渔村,渔民撒网时总网到些缠满黑线的木偶,碰过木偶的人,三日内必心神不宁,修为低微者甚至会走火入魔。”
魏无羡指尖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失魂、木偶、无怨气……这倒不像邪祟所为,反倒像……”
“像某种术法。”蓝忘机接话,声音沉静,“我在古籍中见过记载,百年前有一派修士擅用‘牵丝术’,能以丝线操控人心神,所用丝线非金非木,以修士心头血炼化,寻常方法探查不出邪气。”
“牵丝术?”魏无羡恍然,“我记起来了,据说这术法本是用于傀儡戏,后来被心术不正者拿去害人,因太过阴邪,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列为禁术。”
蓝启仁沉声道:“若真是牵丝术重现,必须尽快查明源头。此术若大规模施用,后果不堪设想。”
商议至暮色四合,各家散去,约定分头追查牵丝术的踪迹。雅室内只剩蓝忘机与魏无羡时,魏无羡忽然打了个哈欠,往椅背上一靠:“又是一桩麻烦事。蓝湛,你说这些人怎么就不能好好修道,非要搞些歪门邪道?”
蓝忘机收拾着散落的卷宗,淡淡道:“人心不足。”
“也是。”魏无羡起身走到他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不过没关系,再麻烦的事,咱们一起应付就是了。”温热的呼吸洒在颈侧,蓝忘机握着卷宗的手指微微收紧,低声道:“嗯。”
夜色渐深,云深不知处的灯火次第熄灭,唯有静室的窗内还亮着微光。魏无羡趴在桌案边,看着蓝忘机在灯下誊写卷宗,笔尖划过宣纸,发出沙沙轻响。窗外竹影摇曳,月光透过窗棂,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蓝湛,”魏无羡忽然开口,“你说牵丝术要用心头血炼化丝线,施术者必定元气大伤,可为何还敢频繁使用?”
蓝忘机搁下笔,沉吟道:“或许……他们有补充元气的方法。”
“补充元气?”魏无羡挑眉,“总不能是抓了修士来吸人修为吧?那和血尸门的邪术有什么两样?”
蓝忘机摇头:“未必是吸人修为。古籍记载,牵丝术的极致,能将操控的心神炼化为‘丝引’,施术者吞噬丝引,可抵十年苦修。”
“吞噬心神?”魏无羡皱眉,“这比吸魂术还恶毒。”
“嗯。”蓝忘机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夜空,“若真是如此,施术者定在寻找心志不坚之人下手,以便炼化丝引。”
魏无羡也走了过来,与他并肩而立:“那我们从何处查起?”
“明日去一趟不夜天。”蓝忘机道,“当年围剿乱葬岗时,曾有擅用牵丝术的修士参与,虽后来销声匿迹,但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提到不夜天,魏无羡沉默片刻,随即笑道:“好啊,正好去看看那里的桃花开了没。”
蓝忘机转头看他,月光下,魏无羡的笑容坦荡明亮,早已没了当年的阴霾。他伸手,轻轻握住对方的手:“会开的。”
次日清晨,两人御剑前往不夜天。时隔多年,这里的血腥味早已散尽,只剩下断壁残垣隐在荒草之中。山坳里的桃树倒是长得愈发繁茂,只是尚未到花期,枝头只有点点嫩芽。
魏无羡摸着一棵桃树的树干,笑道:“当年我就是在这里,被百家修士围攻。没想到吧,如今我倒成了他们口中的‘魏前辈’。”语气里带着自嘲,却无半分怨怼。
蓝忘机站在他身侧,声音低沉:“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我知道。”魏无羡转头看他,笑得狡黠,“我就是想告诉你,幸好当年你把我救回来了。”
蓝忘机的耳尖泛起薄红,移开目光:“先查线索。”
两人在不夜天遗址仔细搜寻,魏无羡以陈情探查周遭气息,蓝忘机则检查残存的石壁与法器碎片。正午时分,魏无羡在一处坍塌的祭坛下,发现了半截断裂的木牌,木牌上刻着一个模糊的“离”字,边缘还缠着几缕极细的黑线。
“蓝湛,你看这个。”
蓝忘机接过木牌,指尖抚过那几缕黑线,眉头微蹙:“是牵丝术的丝线。这木牌……像是某个宗门的信物。”
“离字……”魏无羡思索,“难道是‘离山派’?我记得离山派几十年前就没落了,据说当年掌门修炼禁术走火入魔,整个门派都销声匿迹了。”
“极有可能。”蓝忘机道,“离山派的旧址在西南边境的苍梧山,我们去看看。”
苍梧山终年云雾缭绕,山路崎岖难行。两人行至山腰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孩童的哭喊声。循声望去,只见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被绑在树上,一个身着灰袍的老者正拿着缠满黑线的木偶,口中念念有词。孩子们眼神涣散,眼泪直流,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显然是被封住了灵脉。
“住手!”魏无羡怒喝一声,陈情笛音骤起,一股灵力直冲老者而去。老者猝不及防,被灵力掀翻在地,手中的木偶掉落在地。
“哪里来的野修,敢管老夫的事!”老者爬起来,怒视着两人,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蓝忘机已快步上前,斩断绑住孩子的绳索,指尖灵力注入孩子们体内,解开了他们的禁制。“你们先下山,往东边走,会遇到蓝氏弟子。”孩子们惊魂未定,连声道谢后,跌跌撞撞地跑下山去。
“离山派的余孽?”魏无羡挡在老者面前,笛音蓄势待发。
老者闻言,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你们。”魏无羡冷笑,“当年离山派掌门修炼牵丝术走火入魔,原来是你这等货色在背后搞鬼。”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是又如何?我师父当年差一步就能修成丝引大法,却被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修士打断!我今日重振离山派,有错吗?”
“以孩童心神炼药,也配说重振门派?”蓝忘机声音冰冷,避尘出鞘,“束手就擒,或可留你全尸。”
“哈哈哈……”老者狂笑,“就凭你们?尝尝我的牵丝术!”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密密麻麻的黑线,那些黑线如活物般蠕动着,化作数条毒蛇,朝着两人扑来。
魏无羡笛音一转,引动周围的藤蔓缠绕而上,将毒蛇困在其中。蓝忘机则剑随身走,避尘剑光如瀑,直取老者心口。老者见状,祭出数十个木偶,木偶身上的黑线瞬间绷直,如网般罩向蓝忘机。
“蓝湛,左边!”魏无羡喊道,同时笛音拔高,引动一股气流将木偶网撕开一道缺口。蓝忘机身形一闪,从缺口穿过,避尘直指老者眉心。
老者大惊,急忙后退,却被魏无羡引动的藤蔓绊倒在地。蓝忘机剑势不减,眼看就要刺中他,老者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刹那间,他周身黑气暴涨,双眼变得漆黑,脸上青筋暴起,竟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提升了修为。
“同归于尽吧!”老者嘶吼着扑来,周身的黑线如潮水般涌向两人。
“小心!”魏无羡将蓝忘机拉到身后,同时催动阴虎符,半块虎符在空中化作巨大的黑影,与黑线撞在一起。“轰隆”一声巨响,黑气与黑影同时溃散,老者惨叫一声,身体迅速干瘪下去,转眼化作一具干尸。
风波平息,魏无羡看着地上的干尸,叹了口气:“又是一个被禁术迷了心窍的。”
蓝忘机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走吧。”
两人下山时,夕阳正染红天际。魏无羡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山峦笑道:“蓝湛,你看,那边的桃花好像开了。”
蓝忘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山如黛,山坳间隐约有粉色的花海绽放,在夕阳下美得像一幅画。他转头看向魏无羡,对方的侧脸被霞光染得温暖,眼底盛着星光,一如当年在藏书阁初见时那般明亮。
“嗯,”蓝忘机轻声道,“开了。”
魏无羡转头看他,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已懂彼此心意。
他们并肩走在下山的路上,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一路欢声笑语,融入这无边春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