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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园霜刃

蝶生梦情

宫宴的喧嚣在李梦蝶身后凝固成一块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琥珀。她几乎是逃离般穿过回廊,身后麟德殿的暖光与嘈杂被浓重的秋夜吞噬。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非但未能平息翻涌的心绪,反而将那无数尖锐的心声、白承铉灼热的存在感、以及北方灾厄的警兆,淬炼得更加冰冷刺骨。

“殿下,夜深露重,请披上…”贴身宫女捧着厚重的锦裘追来,话音未落。

“不必。”李梦蝶的声音冷得像碎冰,脚步未停。那件象征着公主身份的华贵锦裘,此刻对她而言是另一重枷锁。她只裹紧了自己那件略显单薄的素色披风,仿佛唯有这属于“李梦蝶”而非“康乐公主”的旧物,才能汲取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并未走向自己灯火通明的寝殿,而是折向了御花园深处。夜色如墨,吞噬了白日的浮华,只余下嶙峋的假山、萧索的枯枝在寒风中呜咽。这里是她为数不多能短暂喘息的地方,尽管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宫墙的压抑。

然而,一道沉如山岳的阴影,无声地截断了她的去路。

白承铉。

他不知何时已脱下了那身彰显身份的玄色蟒袍,只着一件深青劲装,更显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他就站在通往秋千亭的碎石小径中央,背对着稀疏的宫灯,大半身形隐在黑暗里,唯有一双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如同蛰伏的猛兽,牢牢锁定了她。

李梦蝶的脚步倏然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随即又沉入冰窖。袖中的蝶匕瞬间变得滚烫又冰冷,紧贴着肌肤,幽蓝的刃尖似乎在无声嗡鸣。

心声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入她的脑海:【为什么躲?】(压抑的怒火,带着被忽视八年的积郁)

【那些信…一封未回!】 (强烈的质问,混杂着深沉的委屈)

【那秋千…对你而言,就真的一文不值?】 (不甘与困惑,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

【看着我!李梦蝶!】 (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咆哮)

这些心声,远比他在宫宴上那干涩的问候更具冲击力,带着赤裸裸的、无法回避的情感重量,狠狠砸在她的精神壁垒上。她感到一阵眩晕,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世子。”她开口,声音比夜风更冷,听不出丝毫波澜。她强迫自己抬起眼,迎上他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的眸子。那里面翻涌的怒火、委屈、探究和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执着,清晰得让她心惊,也让她厌烦。窥心在此刻成了最残酷的刑罚。

白承铉向前逼近一步。属于战场的凛冽气息和年轻男子极具侵略性的存在感,瞬间将她笼罩。李梦蝶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半步,脊背绷得笔直,如同一张拉满的弓,随时会断裂。

“为什么?”白承铉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压抑着惊涛骇浪,“八年!李梦蝶!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焐热了!”

他的质问在寂静的花园里回荡,带着沙场的铁血和少年情愫被长久压抑后的爆发力。夜宿的寒鸦被惊起,“呱”地一声怪叫,扑棱着翅膀飞入更深的黑暗。

李梦蝶的呼吸微微一窒。她清晰地“听”到他话语背后更深沉的控诉:那些从北境寄回、石沉大海的信件;那些在尸山血海间隙,对着冷月写下的、带着硝烟和笨拙思念的字句;那些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支撑着他爬回来的、关于秋千亭那一点点微光的回忆…此刻都化作了灼热的岩浆,试图将她冰封的外壳烧穿。

烦!厌!倦!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情感纠缠的极度厌烦和抗拒,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李梦蝶的心房。前世的冰冷孤寂是她的底色,这深宫的算计窥探是她的牢笼,而眼前这汹涌澎湃、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情感,对她而言,是另一把沉重的、名为“责任”与“期待”的锁!

她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冰锥,那层完美的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底下冰封千里的真实。苍白的脸上甚至因为极度的抗拒和愤怒,浮起一丝病态的嫣红。

“焐热?”她开口,声音依旧不高,却像淬了寒冰的刀刃,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疏离和讥诮,“白世子,你我之间,何来‘焐热’一说?”她刻意加重了那冰冷的称谓,“不过是一纸婚约,一场交易。你为朝廷尽忠,我安分做我的公主。如此而已。何须多余言语?”

她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冰凌,狠狠刺向白承铉最不愿面对的、关于这桩婚约政治本质的伤口。

白承铉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瞬间凝固,里面翻涌的复杂情绪——委屈、愤怒、期待——在极致的震惊和冰冷的羞辱感冲击下,迅速冻结、碎裂,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受伤的黑暗。

心声:【交易?安分?多余言语?】 (难以置信的重复,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针)

【原来…我在你眼里…只是‘忠义侯世子’?只是…一场交易?】 (巨大的失落与自我怀疑)

【秋千亭…那些信…我的…都是笑话?】(心被撕裂般的痛楚)

【李梦蝶…你究竟有没有心?!】 (绝望的嘶吼在心底炸开)

这无声的嘶吼,比任何外在的咆哮都更具冲击力,清晰地传入李梦蝶耳中。她感到袖中的蝶匕猛地一颤,一股更深的寒意顺着臂膀窜上,几乎冻结了她的血液。但她强迫自己站定,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片拒人千里的冰封荒原。

短暂的死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白承铉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他古铜色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骇人的苍白。紧握的拳头指节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怒龙。那是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也未曾有过的、濒临失控的暴怒和…深沉的痛楚。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一触即发的临界点——

李梦蝶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再次落在他深青劲装的下摆。借着远处宫灯微弱的光晕,那几点在蟒袍上尚不显眼的暗褐色污渍,此刻在深色布料上,呈现出一种更为粘稠、诡异的暗红。更刺目的是,几点同样暗红的、更小的斑点,正顺着他紧握的拳头指缝,缓缓渗出,滴落在冰冷的碎石小径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不祥的印记。

血!新鲜的血!

不是敌人的血!是他自己的!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闪电劈中李梦蝶!她瞳孔骤缩!并非出于关切,而是源于窥心能力捕捉到的、他内心深处那片被强行压抑的、关于北方战场的、混杂着血腥、恐惧与某种非人嘶吼的黑暗记忆碎片!那老将的恐惧预警,在此刻被这新鲜的血迹瞬间激活、放大!

“你的手…”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不受控制的紧绷,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掺杂了冰冷的警觉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

白承铉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到自己拳头上渗出的血珠和地上的暗红,仿佛才从极致的情绪风暴中找回一丝对身体痛觉的感知。他猛地松开拳头,掌心赫然是几道被自己指甲生生掐破的深痕,血肉模糊。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浓浓自嘲和戾气的笑。

“小伤。”他声音沙哑得可怕,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狠绝,“比不上北境那些怪物的爪子。也…”他猛地抬眼,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狠狠钉在李梦蝶毫无血色的脸上,一字一顿,带着刻骨的寒意:“比、不、上、殿、下、的、金、口、玉、言、伤、人、之、深!”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裹挟着沙场的血腥气和被彻底刺伤后的绝望反击。

就在这时——

“殿下?康乐殿下?您在这儿吗?淑妃娘娘请您去品新到的雪顶含翠。”一个宫女小心翼翼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探寻。

这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那濒临崩断的、充满毁灭性张力的弦。

李梦蝶几乎是立刻移开了与白承铉对视的目光,所有的情绪——冰冷、警觉、惊悸——瞬间被重新冰封,完美的疏离面具重新戴上。她甚至没有再看白承铉一眼,也没有回应他的控诉,只是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用恢复了平静无波的声线应道:“知道了。这就去。”

她拢了拢披风,纤细的身影毫不犹豫地绕过如同石雕般僵立原地的白承铉,步履平稳地朝着灯火通明的方向走去。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那滴落的鲜血,那刻骨的控诉,都只是深秋寒夜里一个无关紧要的幻影。

只有她袖中紧握的、那枚幽蓝蝶匕传来的、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冰冷的脉动,以及她指尖残留的、自己掐破掌心的黏腻湿意,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真实与残酷。

白承铉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夜风吹动他深青的衣袂,猎猎作响。他低垂着头,看着地上那几点属于自己的、迅速冷却变暗的血迹,又缓缓抬起那只受伤的手。掌心深痕狰狞,鲜血仍在缓慢渗出,沿着指缝蜿蜒而下,滴落。

他猛地将那只受伤的手狠狠攥紧!更多的鲜血涌出,染红了指节,带来钻心的剧痛。但这剧痛,似乎远远比不上心底那片被彻底冰封、又被无情撕裂的荒芜。

他抬起头,望向李梦蝶消失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沉沉的宫闱黑暗。那双曾经明亮如星、此刻却只剩下无边寒意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北境冻土更冷的、近乎死寂的决绝。

夜风呜咽,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轻轻覆盖在碎石小径那几点暗红的血迹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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