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市暗流

五皇子李延霖的府邸并非寻常亲王宅邸，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工坊与研究所的结合体。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碎屑、润滑油和一种奇特的、类似臭氧的味道。随处可见半成品的机关兽、绘满复杂图纸的屏风，以及一些连李梦蝶都看不出用途的精密部件。

李延霖本人，穿着一件沾了些许油污的锦袍，正兴奋地摆弄着一个结构复杂的青铜雀鸟。见到李梦蝶，他眼睛一亮，放下工具迎了上来。

“七妹！你来了就好！快来看，这是我新改进的‘璇玑雀’，不仅更能歌善舞，其双目更是用了新磨制的琉璃镜片，据说能聚日光生暖，或许冬日里可供暖手……”他献宝似的介绍着，神情纯粹得像一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李梦蝶微笑着听着，目光却快速扫过整个工坊。她的银发感知到，这里除了明面上的机关，还隐藏着许多能量波动异常微弱的节点——一些伪装成装饰或工具的能量感应器和防御性机关。这位五皇兄，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无害。

“五皇兄巧思，令人叹服。”李梦蝶赞了一句，状似无意地拿起桌上一块刻满了复杂蚀刻纹路的青铜板，“只是这些纹路好生奇特，不似寻常装饰，倒像是……某种计算用的符阵？”

李延霖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打了个哈哈：“七妹好眼力！不过是些辅助计算的笨办法，比不得算盘便捷。哦，对了，那百戏图你可看了？觉得如何？”

他在转移话题。李梦蝶心中了然，也不追问，顺着他的话道：“皇兄的图纸精妙绝伦，只是其中几处联动结构，似乎借鉴了前朝《机发要术》孤本里的‘云龙三现’之技？据说那孤本早已失传，皇兄竟能复现，实在厉害。”

《机发要术》是传说中的机关奇书，李梦蝶是在冷宫一些残破笔记里看到过名字和零星描述，此刻故意抛出，旨在试探。

李延霖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打了个哈哈：“七妹真是博览群书！我也是偶然从一西域胡商处淘得些残页，胡乱揣摩罢了，岂敢与古人相比。”他语气虽然自然，但李梦蝶捕捉到了他瞬间的心虚与警惕。

西域胡商？又是西域！

李梦蝶不再试探，转而欣赏起那只璇玑雀。在她指尖拂过雀鸟头部时，一丝极微弱的月光之力悄然探入。

瞬间，她“看”到了！雀鸟的核心驱动并非发条齿轮，而是一小块正在缓慢释放能量、结构与“星语者晶石”有微妙相似之处的透明晶体！虽然能量级极低，但性质同源！

这绝非胡商残页能解释的！李延霖一定接触过与“星语者”相关的东西，甚至可能私下在研究那种天外能源！

这份“百戏图”赠礼，恐怕既是试探她是否对这类技术敏感，也可能是一种隐晦的……示好或求助？他是否也意识到了危险，但无法明言？

李梦蝶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露分毫，又闲聊片刻，便起身告辞。

离开五皇子府，她立刻吩咐心腹：“准备一下，本宫要出宫，去西市的‘墟市’。”

“墟市”是帝都西市一片鱼龙混杂的区域，那里不仅是赃物、私盐、禁忌药物的交易地，更是各种灰色信息、前朝秘闻、乃至民间奇人异士的聚集之所。法律在那里界限模糊，实力和金钱才是硬道理。

根据苏嬷嬷的提示，初代方士之女的真正传承线索，就在那里。

李梦蝶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青灰色斗篷，遮住了显眼的银发，在几名同样打扮成普通家仆的精锐护卫（实则是皇帝暗中安排的大内高手）的簇拥下，踏入了墟市狭窄、肮脏、却又充满诡异活力的街道。

空气中混杂着香料、牲畜、劣质酒精和某种草药燃烧后的甜腻气味。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咒骂声不绝于耳。两侧摊位上摆放着来历不明的古董、兽皮、矿物，甚至还有铁笼关着的、看起来奇形怪状的生物。

李梦蝶的银发在兜帽下微微颤动，如同灵敏的天线，捕捉着周围海量的、混乱的信息流：某个摊主心跳加速在撒谎；两个人在阴影里用黑话交易禁药；一个老者低声向顾客兜售所谓“前朝陵墓逃生图”……

她目标明确，走向墟市最深处的“百晓屋”——一个据说只要付得起价钱，什么消息都能买到的情报据点。

百晓屋的门脸毫不起眼，里面光线昏暗，只有一个干瘦的老者坐在柜台后打盹。

李梦蝶将一枚金铢放在柜台上，轻轻推了过去。

老者眼皮都没抬，沙哑道：“问什么？”

“初代方士之女，顾氏璇玑。她离开宫廷后，真正的传承下落。”李梦蝶压低了声音。

老者打盹的姿态停顿了一瞬，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下李梦蝶（虽然看不清面容）和她放在桌上的金铢，慢悠悠道：“这价钱，只够听个开头。”

“说。” “顾璇玑……确系奇女子。官史记载她郁郁而终，实则……她脱宫而去，携走了皇室秘藏的一半‘星髓’。” 星髓？李梦蝶记下了这个新词。 “她晚年隐于民间，据说收养了一脉传人，并非继承方士之术，而是……专司‘守护’与‘遗忘’。其传承信物，是一面‘织星盘’，据称能观星定轨，亦能扰乱天机。” “织星盘现在何处？” 老者咧嘴一笑，露出稀疏的黄牙：“这后面的价钱，可就贵了。而且……不止你一个人在问这个。” 李梦蝶心中一惊：“还有谁在问？” “一个……裹得很严实的女人，声音有点怪，不像中原人。还有一个……宫里的贵人。”老者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宫里的贵人？！ 果然有皇室中人在追查这个！ 李梦蝶又抛出一袋宝石：“最后两个问题：那个女人有什么特征？‘星髓’是什么？” 老者掂了掂钱袋，低声道：“那女人……身上有股很淡的、像是檀香和金属混合的冷香味。至于星髓……”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敬畏，“传说……是天上坠落的星辰核心，是方士力量的源泉，也是……灾祸的引子。” 就在这时，李梦蝶的银发突然感受到一股极其细微的、被窥探的能量波动从屋顶传来！ 有人监听！ 几乎同时，街道外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 李梦蝶猛地转身冲出百晓屋，只见街道上空，一架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小型无人机正嗡嗡作响，其底部一颗冰冷的“独眼”正锁定着她！ 下一刻，那独眼中射出一道灼热的红色射线，直奔她而来！ 危机骤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