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来

审讯室里终于安静下来。陆战霆转过身，看向林晚秋。他的眼眶通红，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林晚秋扑进他怀里，抓住他手腕上的勒痕轻轻摩挲，眼泪掉在他手背上，滚烫。

"疼不疼？"她哽咽着问。

陆战霆摇摇头，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他的肩膀微微颤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此刻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赵卫东识趣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审讯室的灯光昏黄，映照着紧紧相拥的两人。林晚秋把脸埋在陆战霆肩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草木清香，突然觉得无比安心。

"对不起。"陆战霆的声音沙哑，"瞒着你..."

"别说了。"林晚秋捂住他的嘴，"你没事就好。"

陆战霆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吻很轻，却带着滚烫的温度，一路蔓延到林晚秋心底。审讯室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夕阳透过铁窗，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林晚秋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差点忘了，这是你藏的 dried meat。"

陆战霆看着那块发黑的肉干，突然笑了："本来想等你生日给你熬汤的。"

"傻瓜。"林晚秋嗔怪地捶了他一下，却忍不住笑了出来。眼泪还挂在脸上，笑容却像雨后的彩虹，绚烂夺目。

陆战霆看着她的笑脸，突然俯身吻住了她。这个吻很轻，很柔，带着劫后余生的珍重。审讯室的灯光仿佛也变得温柔起来，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

门外，赵卫东靠在吉普车上，看着天边的晚霞，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他从挎包里拿出那双蓝布鞋，轻轻摩挲着密密麻麻的针脚，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灯下笨拙纳鞋的年轻士兵。

"臭小子，终于找到个好媳妇了。"他轻声说，把布鞋小心地收进包里，转身对警卫员说，"回招待所，明天带战霆去见老首长。"

吉普车缓缓驶离公安局，融入金色的霞光里。审讯室内，林晚秋和陆战霆仍在相拥。窗外的晚霞染红了天空，也染红了他们眼中的彼此。

吉普车在暮色中颠簸前行，林晚秋靠在陆战霆肩头，闻着他身上混杂着泥土与硝烟的气息，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他腕上的红痕。车窗外掠过成片的玉米地，晚风吹动叶片沙沙作响，像极了陈默夜里不安稳的呓语。

"孩子还在家。"陆战霆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刚察觉的焦虑。林晚秋心里咯噔一下——只顾着救人，竟把陈默忘在脑后了。

赵卫东在前排听见，回头道："让警卫员先送你们回去，我在村口等。"他瞥见陆战霆攥紧的拳头，又补了句，"放心，老侦察兵的崽子，饿不着。"

车灯骤然刺破村口祠堂的黑暗时，林晚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院门虚掩着，昏黄的油灯从门缝漏出来，在石板路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她推开车门冲进院子，正撞见陈默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手里紧紧捏着那颗没舍得吃的水果糖。

"默儿！"

孩子猛地抬头，眼睛亮得惊人，扑进她怀里时带起一阵冷风。林晚秋这才发现他只穿了件单衣，小胳膊凉得像块冰。

"晚秋姐..."陈默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死死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我怕你不回来了。"

陆战霆默然蹲下身，把自己的蓝布褂子披在孩子身上。陈默抽噎着抓住他的衣角，怯生生问："战霆哥，他们不抓你了吗？"

"不抓了。"陆战霆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向林晚秋，目光复杂，"今晚得收拾东西，明早跟赵排长去县城。"

林晚秋心里一沉。她低头帮陈默扣扣子，手指却微微发抖："要去多久？"

"不清楚。"陆战霆捡起地上的油灯，灯芯爆出一点火星，"老首长要见我，有些事...得说清楚。"

油灯昏黄的光晕里，三个人影在墙上拉得很长。林晚秋突然想起炕席下的子弹，摸索着掏出来放在桌上："这个到底是..."

"战场捡的。"陆战霆的手指拂过红绸，动作轻柔得不像在碰武器，"那年冬天埋伏在雪窝里，眼睁睁看着教导员...就用这型号的子弹。"他喉结滚动着，没再说下去。

陈默已经趴在炕头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点芝麻饼渣——那是林晚秋走前许诺的。陆战霆拿着针线，小心地把子弹缝进林晚秋的衣领内侧。针尖刺破布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县城说不定有特务。"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烫得吓人，"赵排长说，当年追我的那伙人，还没死绝。"

窗外突然传来树枝折断的脆响。陆战霆瞬间吹灭油灯，将林晚秋和陈默护在身后。黑暗中，他的呼吸声沉稳如钟摆，腰间不知何时多了把柴刀。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月光漏进来，照亮半截熟悉的木盆。王翠花那张总是吊梢的眼睛在阴影里闪着光，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陆战霆，你以为找个当官的就能翻案？"她的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我男人可是亲眼看见你埋电台零件了！"

柴刀划破空气的锐响里，林晚秋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陆战霆身形未动，只冷冷吐出几个字："王队长今早已经被带走调查了。"

门外的人影踉跄了一下，木盆"哐当"落地。林晚秋这才看清，王翠花手里攥着的是张泛黄的欠条，边缘被捏得皱巴巴的。

"不...不可能..."王翠花的声音突然凄厉起来，"我表妹等了你三年！你凭什么娶这个城里来的狐狸精！"

陆战霆突然笑了，笑声在夜里听着格外瘆人："你表妹当年拿着我牺牲抚恤金走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等？"

月光下，王翠花的脸瞬间白得像纸。她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却没注意到墙角蹲着的黑影。只听闷哼一声，那人影像袋粮食似的倒在地上。

赵卫东叼着烟从暗影里走出来，手里的枪还冒着热气："总算抓着条大鱼。"他踢了踢地上的人，"军管会的人在村外等半天了，这婆娘跟境外电台联系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油灯重新点亮时，林晚秋看见陆战霆耳根红得厉害。他别别扭扭地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裹着半截磨得发亮的钢笔："本来想...等你生日再给。"

钢笔杆上刻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字。林晚秋指尖拂过那粗糙的刻痕，突然想起山泉边的石头——原来不是数字，是她的名字。

"天快亮了。"赵卫东在门口咳嗽两声，"走吧，老首长等着见你这个活英雄呢。"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吉普车再次驶离村口。林晚秋抱着陈默站在老槐树下，看着车尾灯变成远处的小红点。孩子在怀里咂咂嘴，把热乎乎的脸蛋贴在她颈窝："晚秋姐，战霆哥还会回来吗？"

她低头看向衣领内侧凸起的子弹形状，突然想起陆战霆缝补衣服时认真的侧脸。晨风吹动衣角，带着玉米地青涩的香气。

"会的。"林晚秋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他说过要给你煮肉干汤的。"

村口的炊烟袅袅升起，远处传来生产队上工的哨子声。林晚秋转身往院里走，脚步轻快了许多。门槛上那双陆战霆连夜纳好的布鞋，在晨光里泛着温暖的米色。只是谁也没发现，鞋底密密麻麻的针脚间，藏着几个极小的字——"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