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在桌上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林晚秋盯着桌上的玉米粥，碗边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油皮。她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像是吞了块冰。
陆战霆把最后半个鸡蛋塞进她手里。蛋壳裂了一道细纹，像张开的蛛网。他粗糙的指节擦过她的手背，带着茧子的触感有些发痒。“吃点东西。”他说。
她没动，声音发涩：“我以为……只要把事做对，总会有人帮我们。”
灶台里的柴火噼啪一声，火星溅出来，落在地上。陆战霆沉默着往灶膛里添了块新柴，火光映红了他的半边脸。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沉得像井底的水。“有些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但揉得进私心。”
林晚秋低头看着鸡蛋上的裂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那道纹路。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早就知道王富贵背后有人？”
“现在重要的是，你怎么想。”他起身，走到窗前，挡住了她望向外面的视线。
她猛地攥住衣角，指甲掐进了掌心：“我偏要做成这事！可……好像越往前走，越不知道该信什么。”
话音未落，陆战霆忽然转身，将她圈进怀里。他的手臂结实有力，带着山林里风霜的气息。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低沉：“信我。没人能动你。”
屋外风声忽大，吹得窗纸簌簌作响。林晚秋在他怀里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一下一下，震得胸口发疼。
晨雾未散，林晚秋踩着湿滑的石板路来到供销社。玻璃柜台后坐着个戴圆框眼镜的姑娘，正用灰指甲敲打着登记簿。她一见林晚秋进来，脸上的笑就收了。
“同志，我想问下牙刷柄订单……”林晚秋刚开口，对方已将登记簿“啪”地摔在桌上。
“上面有话，暂停所有私人订单。”姑娘语气冷淡，“你们村的事，县里都知道了。”
林晚秋指尖发凉，却笑着从兜里掏出一盒雪花膏：“李姐这新烫的卷发真衬你。”她故意把话说得轻快，眼睛却盯着对方的表情。
李姐迟疑片刻，压低声音：“听说有人递了举报信，说你们倒卖集体资产……”
林晚秋不动声色地把雪花膏推过去：“谢谢啦。”她转身离开，脚步稳稳的，直到拐出供销社才深吸一口气。
回村路上遇见晒谷场的老张头，她故意高声抱怨：“好端端的订单说停就停，怕不是谁使绊子。”
话音刚落，转角处传来竹筐翻倒的声音。几个买盐的村民蹲在地上捡豆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林晚秋嘴角微扬，心里却沉得厉害。
日头西斜时，林晚秋路过村口茶馆。竹帘忽然被风吹起一角，她瞥见王富贵正和一个穿呢子大衣的男人说话，脸色比平常更阴沉。
她装作整理布鞋蹲下，借着门槛的遮挡偷听。
“举报信已递到纪委……”“姓陆的以前当过兵……”断断续续的话飘进耳中，林晚秋心头一跳。
那人忽然抬头看来，她慌忙起身，脚下一滑，撞翻了茶摊。热腾腾的茶壶滚落，惊得几个喝茶的汉子纷纷跳开。
混乱中，有人迅速塞给她一张字条。林晚秋低头看去，纸上只有几行字：“县革委会有人接信，速查陆战霆来历。”
她手指颤抖着攥紧纸条，抬头时已不见那人的身影。王富贵正朝这边望来，眼神阴狠。
林晚秋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茶馆外的槐树。风起，树叶沙沙作响。她展开字条，目光扫过那几行字，心跳如鼓。
夜色渐浓，林晚秋站在家门口等陆战霆回来。远处的山林黑沉沉的，偶尔传来几声野猫的叫声。她望着那条熟悉的山路，直到看见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来。
“战霆，你知不知道……”她开口，却在看到他眼神的那一刻咽下了后半句话。
陆战霆接过她手中的竹篓，低头系绳子。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等她说下去。
她低头踢开路上的石子，轻声道：“就是觉得……最近风好大。”
他忽然停下动作，抬头看她：“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她摇头，声音轻得像风，“就是有点担心。”
他忽然伸手将她扯进怀里，额头抵着她：“要是哪天我消失几天，别慌。”
林晚秋呼吸一滞：“你要去哪？”
“帮我娘扫墓。”他说完，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夜色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沉默。林晚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摸上胸口——那里藏着一枚军牌护身符，是陆战霆今早悄悄塞给她的。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不知他要做什么。但她知道，他从不会让她真正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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