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那天,自习室的窗台上摆满了玻璃瓶,里面泡着孩子们采的金银花。阳光透过玻璃瓶,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会跳的金粉。
穿校服的男孩又来了。这次他抱着个新画夹,里面是给社区老人画的“时光明信片”:给王奶奶画了会开花的毛线团,红的蓝的线绕成藤蔓,顶端顶着朵绒球花;给张大爷画了带翅膀的邮戳,邮戳里裹着片银杏叶,正往天边飞;给修车师傅画了会发光的扳手,扳手敲过的地方,都冒出了绿芽。
“每个爷爷奶奶都有一张。”男孩把画夹往桌上摊,睫毛上还沾着点金粉——是刚才帮小画笔撒亮片时蹭的。王奶奶捏着自己那张,突然把没织完的围巾往他手里塞:“来,帮奶奶拽着线,这朵绒球花得织得圆滚滚的才好看。”
化疗女孩的向日葵已经长到半人高了。她在花丛里插了块木牌,上面是快递小哥女儿写的字:“请勿采摘,光要留给大家看。”有天傍晚,暴雨突然倾盆而下,她抱着塑料布冲进雨里,红裙阿姨和修车师傅也跟出来,三个人蹲在花丛边,把塑料布搭成小帐篷。雨水打在布面上噼啪响,向日葵的叶子却在帐篷里轻轻晃,像在说“谢谢呀”。
入夏后,张大爷的“写信课”多了个新学员——快递小哥。他总在送完件的午后跑来,趴在长桌上给老家的父母写信。字歪歪扭扭的,却写得认真:“今天送了个画框,里面是个姑娘画的向日葵,比咱家院子里的亮多了……”张大爷坐在旁边,帮他把邮票贴得端端正正:“对,就这样,你爹娘收到信,就像看见你站在跟前说话。”
小画笔的画板上,最近总画着同个场景:自习室的长桌旁,王奶奶在织围巾,线团滚到张大爷脚边;张大爷教孩子写信,信纸被风吹到化疗女孩的画架上;化疗女孩给向日葵浇水,水珠溅到修车师傅的工具上;修车师傅擦扳手的布,被红裙阿姨拿去当画笔布……每个人的动作都连着别人的影子,像串绕在一起的光。
夏至那天,社区的“光的接力赛”展览开幕了。最显眼的位置摆着那顶化疗女孩的毛线帽,旁边是她现在扎马尾的照片,照片底下压着张纸条:“头发长出来了,光也长出来了。”不远处是快递小哥女儿画的“飞人爸爸”,画框边粘着片向日葵花瓣;张大爷的邮戳本摊在玻璃柜里,最新一页贴着孩子们寄给“明年的自己”的邮票,邮戳是“2024年夏至”,红得像团火。
闭展时,穿校服的男孩带来个惊喜——他把妈妈的旧相册做成了手账本,每一页都贴着新画的贴纸:妈妈画的菜市场里,多了他画的“会笑的番茄”;妈妈画的蓝布衫旁,多了他绣的小雏菊。“我把光缝进布里啦。”他翻开最后一页,是张全家福:爸爸举着发光的扳手,奶奶抱着开花的向日葵,他站在中间,手里举着妈妈的画,画里的晨雾正慢慢散开。
回家的路上,晚风带着向日葵的清香。小画笔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天边的晚霞:“你看,光在跑呢。”姜稚鱼抬头,确实有片金红的云正往西边飘,像谁把白天的阳光揉碎了,要带去给黑夜里的人。周砚拎着刚买的西瓜,笑:“跑再远也不怕,咱们这儿的光,正长着呢。”
二楼画室的灯亮到很晚。小画笔在画《光的接力赛》的续篇:暴雨里护向日葵的三个人影,帐篷下的光斑连成了桥;张大爷教快递小哥写信时,邮戳的影子变成了翅膀;王奶奶分围巾时,每个老人的脖子上都飘着朵绒球花。
画的最后,她在角落添了只萤火虫,翅膀上沾着金粉,正往更远的地方飞。旁边写着行小字:“光跑再远,只要有人接着,就永远不会灭。”
窗外的蝉鸣刚起,像在为新的故事伴奏。明天,该去给向日葵浇新的水了,听说它们的花盘,已经开始跟着太阳转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