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回路

秋分那天，自习室的窗台上摆满了玻璃罐，里面泡着孩子们收集的月光——罐底沉着银杏叶，水面浮着金粉，说是“把秋天的光存起来，冬天就不冷了”。

穿校服的男孩抱着个木箱进来，里面是他攒了半年的“光的回信”：山区孩子用向日葵杆做的画笔，笔杆上刻着歪歪扭扭的“谢”；支教老师寄来的照片，孩子们举着画满星星的纸，站在刚发芽的向日葵苗前；还有片压干的野菊花，夹在信里，香气像被阳光晒过，暖烘烘的。

“他们说，光长得很好。”男孩把照片贴在自习室的墙上，正好在化疗女孩的《帽子进化史》旁边。两张图的光在墙上连成线，像条发亮的河。

王奶奶的毛线筐里多了团新线，是山里孩子寄来的山羊毛，白得像雪。“织条大毛毯，”她把线团往红裙阿姨怀里塞，“冬天铺在自习室的长桌上，大家手搁上去，就像摸着云朵。”红裙阿姨接过线团，指尖缠着根金毛线——是小画笔染的，混在白羊毛里，像藏了根阳光。

寒露那天，修车铺的老师傅收到个包裹，是山区的孩子寄来的：个用核桃壳做的小灯笼，里面点着LED灯，开关是片向日葵花瓣。“说谢谢我搭的支架，”老师傅把灯笼挂在工具箱上，核桃壳的纹路在灯光下像幅地图，“你看，光绕了个圈，又回来了。”

快递小哥的女儿开始画“光的地图”。蜡笔在纸上涂出弯弯曲曲的线：从自习室出发，经过山区小学，绕过向日葵田，最后回到槐树下。每个转弯处都画着小太阳，说“这样光就不会迷路啦”。小哥把画塑封好，贴在快递车的后备箱上，取件的人见了都问：“这是啥宝贝地图？”他就笑：“是光走的路。”

霜降那天，山里的小姑娘突然红着眼圈来自习室。她攥着张照片，是家里寄来的：老屋门口种满了向日葵，金黄的花盘对着太阳，妈妈站在花丛里笑，鬓角别着朵野菊花。“妈妈说，光长得比房子还高啦。”小姑娘的眼泪掉在照片上，晕开的水渍像片小小的湖，“我想画下来，寄回去给她看。”

化疗女孩搬来画架，和她一起画：远处的山是淡紫色的，近处的向日葵是金色的，妈妈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像条通往远方的路。小画笔蹲在旁边，往路上撒了把金粉：“这样光就会沿着路，一直跑到你家啦。”

立冬的清晨，张大爷的邮戳本添了页新内容——是张手绘的邮票，图案是山里的向日葵田，邮戳盖着“家”字。是小姑娘画的，要寄给远方的妈妈。张大爷帮她把邮票贴在信封右上角，突然想起年轻时送信的日子：“那时候总觉得信里是字，现在才懂，信里裹着的都是光。”

自习室的壁炉烧起来时，王奶奶的毛毯正好织完。白羊毛里混着的金毛线在火光里闪，像藏了条银河。大家围坐炉边，听张大爷读山里的信：“向日葵结籽了，我们留了最好的给自习室；野菊花泡茶喝了，暖得像你们的笑声；老师说，等雪化了，就带我们去看你们……”

小画笔的画板上，新画的《光的回路》铺满了暖意：壁炉的火光映着毛毯上的金线，张大爷读信时，邮戳的影子在墙上晃成波浪；山里的向日葵籽躺在邮包里，正往回赶；小姑娘画的邮票上，向日葵的花瓣沾着雪，却依然朝着太阳。

画的最后，她在角落添了只衔着信的鸽子，翅膀上落着片雪花，脚爪却攥着颗向日葵籽。旁边写着：“光走再远，总会绕回来，因为有人在等它回家。”

窗外的银杏叶落满了地，像铺了层金毯子。壁炉里的火噼啪响，像在数着光回来的日子。明天，该给邮包贴邮票了，地址就写“自习室的每个人收”——光要回来了，总得有人笑着接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