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沉重的安全屋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最后一丝光线。绝对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包裹上来,带着尘埃和旧木头的沉闷气味。杨博文被左奇函半抱着推进来,后背撞在粗糙冰冷的墙面上,激得他一个哆嗦。
黑暗中,左奇函的气息近在咫尺,灼热而急促,带着一路奔波的尘土味和一种紧绷到极致的危险感。他的一只手臂依旧牢牢箍在杨博文腰间,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碎嵌入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急切地摸索着墙壁,寻找开关。
“啪嗒。”
一盏功率极低的老旧壁灯被按亮,昏黄的光线勉强撕开一小片黑暗,映出左奇函近在咫尺的脸。
杨博文从未见过这样的左奇函。
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游刃有余、或慵懒或锋利的俊脸上,此刻只剩下风尘仆仆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焦灼。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吓人,眼底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下颚线绷得死紧,唇色苍白干裂。额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额角,几缕甚至滑下来遮住了他一只眼睛,但那露出的另一只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寒星,死死地钉在杨博文脸上,带着一种要将他生吞活剥的审视。
“你…” 杨博文被他看得心头发慌,刚吐出一个字。
“别动!” 左奇函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喉咙。他猛地抬手,带着薄茧和尘土的手指近乎粗暴地拂开杨博文额前碍事的刘海,动作急切,甚至有些颤抖。昏黄的灯光下,那道早已结痂、但边缘依旧泛着淡粉色的伤痕无所遁形。
左奇函的呼吸骤然一窒。他的指尖悬在离伤痕毫厘之处,微微颤抖着,却不敢真正落下。仿佛那是什么一触即碎的稀世珍宝,又或是滚烫的烙铁。他眼底翻涌的惊痛和压抑的暴戾几乎要溢出来。
“还有哪儿?” 左奇函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血气,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急迫地扫视着杨博文全身——他的脸颊,脖颈,肩膀,手臂…最后死死锁住他被王伟用力捏过、此刻还残留着淡粉色指痕的手腕。“他碰你哪儿了?告诉我!”
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压力,箍在杨博文腰间的手臂也骤然收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杨博文被他身上爆发出的那种骇人的戾气震慑住了,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想挣脱:“没…没有了!左奇函,你先放开我…”
“没有了?!” 左奇函猛地打断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眼底的猩红更甚。他猛地将杨博文更紧地按在墙上,冰冷的墙面和身前滚烫的躯体形成令人心悸的夹击。他的额头重重抵上杨博文的额头,滚烫的呼吸带着灼人的温度喷在杨博文脸上,鼻尖相触。
“看着我!” 左奇函的声音压抑着极致的风暴,眼神凶狠得像要噬人,“视频我看到了!那个杂种用烟灰缸砸你!他把你按在地上!告诉我,除了额角,还有哪儿?!有没有内伤?!骨头有没有事?!”
他灼热的、带着血腥气的质问劈头盖脸砸下来。杨博文被迫承受着他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和恐惧,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身前是他滚烫的胸膛和失控的气息。巨大的压迫感和那份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心疼交织在一起,让他眼眶瞬间发热,鼻尖酸涩。
“没…没有骨头…” 杨博文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他闭上眼,避开那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烧穿的目光,“就是…就是砸了一下…有点晕…没别的了…” 他试图轻描淡写。
“有点晕?” 左奇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额头用力抵着他,声音却哑得不成样子,“他砸的是你的头!杨博文!你的头!”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撕心裂肺的低吼出来,带着无法言喻的后怕和锥心刺骨的痛。
他猛地退开一点距离,双手却依旧死死抓着杨博文的肩膀,手指因为用力而深陷进衣料下的皮肉里。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杨博文苍白脆弱的脸,仿佛要确认他是否还完整地站在这里。
巨大的情绪冲击下,杨博文再也忍不住,泪水毫无预兆地冲破了防线,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因为左奇函此刻眼中那份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心疼和恐惧。
“对不起…” 杨博文哽咽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让你担心了…”
这句软弱的道歉,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左奇函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谁要你道歉!” 左奇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崩溃般的沙哑,他猛地将杨博文用力拉进怀里,不再是刚才那种禁锢的拥抱,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死死地、深深地按进自己的胸膛!双臂如同最坚固的锁链,将他牢牢圈住,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隔绝外界所有的伤害。
杨博文的脸颊被迫埋进他带着汗味和尘土气息的颈窝,呼吸间全是他身上强烈而真实的存在感。左奇函的心脏在他耳边疯狂地跳动着,沉重而急促,像一面擂动的战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左奇函的声音闷闷地从头顶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滚烫的呼吸拂过杨博文的发顶,“是我没保护好你…是我回来晚了…是我让你一个人…” 他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更紧地收拢手臂,勒得杨博文几乎无法呼吸,骨头都在发疼。但那疼痛却奇异地带来一种灭顶般的安全感。
杨博文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被这几乎窒息的力道包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左奇函宽阔胸膛下心脏的狂跳,感受到他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感受到那灼热的泪水无声地滴落,渗透他肩头的衣料,带来一片滚烫的湿意。
这个拥抱,没有半分旖旎,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深入骨髓的心疼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占有欲。像一头伤痕累累的凶兽,终于找回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只能用最笨拙、最凶狠的方式确认他的存在,守护他的安全。
时间在昏黄的灯光和沉重的呼吸、心跳声中凝固。不知过了多久,左奇函狂乱的心跳才稍稍平复,箍紧的手臂也略微放松了一丝,却依旧没有放开。他低下头,滚烫的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轻轻地、颤抖地印在杨博文额角那道淡粉色的伤痕上。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情欲的吻,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无声的抚慰。像羽毛拂过伤口,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杨博文身体微微一颤,刚止住的眼泪又汹涌而出。他抬起手,迟疑了一下,终于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环住了左奇函劲瘦的腰身,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汲取着那份令人心安的、带着血腥和尘土味道的气息。
“左奇函…” 他闷闷地、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从怀里传来,“…U盘里的加密文件…怎么办?”
沉浸在巨大情绪余波中的左奇函,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痛楚被一种深沉的、冰冷的锐利取代。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杨博文的发顶,投向黑暗中随意丢在旧木桌上的那个不起眼的黑色U盘。
风暴暂时平息,但深藏其下的暗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