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晨光彻底铺满了安全屋的角落，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染成了细碎的金沙。左奇函赤着上身，宽阔的肩背在光线下如同镀了一层暖金，他正弯腰在角落那个破旧的背包里翻找着什么，动作间后背紧实的肌肉线条微微起伏。
杨博文蜷在沙发里，身上依旧裹着左奇函那件宽大的外套，只露出一张被晨光映得格外柔和的脸。他看着左奇函专注翻找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外套柔软的袖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左奇函身上淡淡的汗味、尘土味，还有一丝…昨夜那劣质可可的甜香。胃里空荡荡的感觉提醒着他，该吃点什么了。
就在这时，左奇函转过身，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扁平的银色锡纸包装。不是食物，而是一颗薄荷糖。
他走回沙发边，单膝蹲下，距离近得杨博文能看清他睫毛上细小的光尘。锡纸被利落地撕开，一股清冽强劲的薄荷香气瞬间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像一阵凉爽的风吹散了角落残留的沉闷。
透明的、裹着白色糖霜的小小糖果躺在锡纸上，在晨光下闪着微光。
左奇函没说话，只是将那颗糖递到杨博文面前，深邃的眼睛看着他，带着一种无声的、带着暖意的催促。
杨博文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伸出手，指尖微微有些凉，小心地捏起那颗小小的薄荷糖。指尖触碰到左奇函温热的手心，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感。他垂下眼，将糖放进嘴里。
瞬间，强烈的薄荷清凉和恰到好处的甜味在舌尖炸开！那冰凉刺激的感觉如同一汪清泉，瞬间冲散了口腔里残留的苦涩和疲惫，连带着混沌的思绪都清明了几分。他忍不住满足地眯了眯眼，舌尖轻轻卷着那颗糖果，感受着清冽的气息在口腔里弥漫，整个人都因为这小小的刺激而精神一振。
左奇函看着他微微眯起的眼睛和脸上那点不自觉流露出的满足，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他自己也撕开另一颗糖，丢进嘴里，腮帮微微鼓起，感受着同样的清凉。
两人都没说话，安全屋里只剩下窗外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和彼此含着糖时细微的、满足的呼吸声。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空气中流淌着清冽的薄荷香，昨夜废墟的冰冷和真相的沉重，仿佛都被这晨光与甜意悄然驱散了几分。
杨博文含着糖，目光落在左奇函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背上，棕褐色的碘伏药痕和暗红的痂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他想起自己笨拙的擦拭，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酒精的冰凉和他皮肤的触感。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左奇函随手放在沙发扶手上、那仅剩的几颗薄荷糖的锡纸包装。一个极其细微的念头，像阳光里跳跃的尘埃，轻轻落在心尖。
趁着左奇函似乎还在专注地感受口中的清凉，杨博文极其小心地、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指，动作快得像偷食的松鼠，飞快地捻起一颗包着银色锡纸的薄荷糖，迅速塞进了自己裹着的外套口袋里。
动作快得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他的指尖隔着薄薄的锡纸和外套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小小糖果坚硬的棱角。心口的位置，微微鼓起一小块。
左奇函似乎毫无察觉。他嚼碎了嘴里的糖，满足地呼出一口带着薄荷清香的气息，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轻微的骨骼声响。
“该走了。” 他看向杨博文，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被晨光和甜意柔化的温度，“这里不能久留。”
杨博文点点头，也站起身，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口袋里的那颗薄荷糖，紧贴着心脏的位置，传来微小却清晰的硬物感，带着一丝清凉的甜意，像一颗被偷偷藏起来的、只属于他自己的小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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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保姆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公司的路上，窗外是熟悉的城市街景，阳光明媚，车水马龙。与昨夜废墟的冰冷和真相的残酷相比，眼前的繁华显得有些不真实。杨博文坐在后排，指尖隔着外套布料，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颗小小的、硬硬的薄荷糖。
左奇函坐在他旁边，已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黑色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沉稳内敛、带着些许疏离感的模样。只是偶尔侧目看向杨博文时，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车子驶入公司地下停车场。电梯门打开，杨博文刚迈出一步，一个身影就有些急切地迎了上来。
是林嘉。
她今天穿得很素净，脸上只化了淡妆，少了平日镜头前的甜美精致，多了几分局促和不安。看到杨博文和左奇函一起出现，她明显愣了一下，目光在左奇函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复杂的敬畏，随即迅速转向杨博文。
“博文！” 林嘉的声音有些干涩，她快步上前，将一个不大的、用素色丝巾包裹着的方形物品塞到杨博文手里，“这个…还给你。”
杨博文低头看着手中被丝巾包裹的东西，触手是柔软的布料和…一种奇异的、凹凸不平的硬质感。他心里猛地一跳，瞬间猜到了里面是什么。
林嘉抿了抿唇，眼神躲闪，声音压得很低：“是王伟…出事前，他让我保管的。他说…说关键时候能…能派上用场。但我…” 她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飞快地看了一眼旁边沉默的左奇函，才继续说道，“我看了里面的东西…我觉得…它应该还给你。对不起…之前配合公司…那些安排，给你添麻烦了。”
她的道歉很简短，也很真诚，带着一种卸下重担后的疲惫和解脱。说完，她不等杨博文回应，便匆匆转身离开了，背影显得有些仓皇。
杨博文站在原地，手指收紧，隔着柔软的丝巾，清晰地感受到了里面那个被烧得焦黑、形状扭曲的小羊玩偶轮廓。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走吧。” 左奇函低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手掌自然地、带着安抚意味地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力道沉稳。
两人走进专属休息室。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杨博文走到沙发边坐下，手指有些颤抖地，一层层解开那方素色的丝巾。
里面露出的，果然是那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小羊玩偶。半边绒毛焦黑碳化，露出里面填充的棉絮，也烧得发黄发硬。另一只完好的玻璃眼珠，此刻也蒙上了一层灰烬，显得更加黯淡无光。整只玩偶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无法彻底散去的焦糊气息。
杨博文看着它，废墟上冰冷的雨，母亲扭曲的铁架床，王伟狰狞的脸…那些沉重而痛苦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让他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那颗硬硬的薄荷糖，试图汲取一点清凉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拿起了那只残破的玩偶。
是左奇函。
他拿着玩偶，走到靠窗的明亮处，迎着阳光仔细端详着，眉头微蹙，像是在评估一件亟待修复的文物。他的眼神专注而冷静，没有嫌弃，只有一种近乎专业的审视。
杨博文看着他，有些茫然。
左奇函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向休息室角落的一个储物柜。他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巧的工具盒——里面是针线、镊子、剪刀和一些杨博文叫不出名字的、闪着金属光泽的小工具。显然，这间休息室也为他准备了一些“特殊需求”的物品。
他拿着工具盒回到窗边，将玩偶放在光线充足的小茶几上。然后，他坐了下来，动作沉稳地打开工具盒，从里面取出一小束极其纤细、却闪烁着温润金色光泽的丝线。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也落在他手中的金线上，折射出细碎而华丽的光芒。
左奇函拿起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玩偶焦黑边缘那些碳化、松散的绒毛和棉絮，一点一点地清理掉，动作细致得如同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然后，他拿起针，穿好那缕金线。
他没有试图恢复玩偶原本的绒毛，而是用那纤细却坚韧的金色丝线，沿着焦黑的边缘，一针一针，极其耐心地缝合、覆盖。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流淌的熔金，在焦黑的残骸上勾勒出全新的、华丽而神秘的纹路。
他覆盖了被烧毁的半边耳朵，用金线缠绕出更加复杂、如同荆棘王冠般的立体轮廓。他清理了那只蒙尘的玻璃眼珠，让它在阳光下重新焕发出纯净的光泽。最后，他用金线在玩偶完好的那半边身体上，绣上了几道如同火焰般跃动的纹饰，与焦黑边缘的金色修复遥相呼应。
时间在左奇函指尖流淌的金线下悄然滑过。杨博文静静地看着，看着那焦黑的、象征痛苦和毁灭的残骸，在左奇函手中一点点被璀璨的金线覆盖、转化。那金色如此耀眼，带着一种浴火重生的华美和不屈的力量感。
当左奇函剪断最后一根金线，轻轻抚平线头时，那只小羊玩偶已经彻底变了模样。它不再是被烧焦的可怜残骸，而像一件融合了毁灭与重生的艺术品。焦黑的部分被华丽的金线覆盖、勾勒、升华，形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残缺美。完好的半边与金色的修复完美交融，那只玻璃眼珠在阳光下清澈透亮，倒映着窗外的蓝天。
左奇函拿起焕然一新的玩偶，走到杨博文面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这只独一无二的“金线凤凰”轻轻放回杨博文手中。
杨博文低头，指尖拂过那温润的金色丝线，感受着那凹凸有致的华丽纹路。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玩偶身上，金线折射出璀璨的光晕，那只玻璃眼珠也闪烁着纯净的光芒。焦糊的气息似乎被阳光和这耀眼的金色彻底驱散了。
“它不再是那只被烧掉的小羊了，” 左奇函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现在，它是凤凰。”
杨博文抬起头，撞进左奇函深邃的眼眸里。那眼底清晰地映着阳光，映着金线璀璨的光芒，也映着他自己小小的、被温暖和力量包裹的影子。
他握紧了手中的玩偶，金线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清晰的、带着暖意的触感。而另一只放在口袋里的手，也紧紧握住了那颗小小的、冰凉的薄荷糖。
废墟的冰冷依然存在，但此刻，他的掌心，却握着两颗小小的太阳。一颗带着清冽的甜，一颗裹着浴火重生的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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