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驶离昆仑山脉时,车轮碾过尚未完全冻结的溪流,溅起的水花在车身上凝结成细碎的冰晶。我摩挲着掌心的青铜鼎,鼎身的“守阙者”三个字被体温焐得发烫,与左眼那枚星子般的印记产生微妙的共鸣。后视镜里,老板的身影站在冰川边缘,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他那件穿了多年的黑色冲锋衣在风雪里微微起伏,最终被扬起的雪雾吞没。
“他说要守边界,守多久?”爱丽丝突然开口,医疗手环的屏幕还亮着,上面是薇薇安发来的实时画面——精绝古城的断墙下,新栽的胡杨已经抽出三寸长的嫩芽,叶片上滚动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光。
逍遥转动着腕间的银镯,镯身的“守”与“封”字交相辉映,在车窗投下细碎的光斑:“守阙者的承诺,通常是一辈子。他师父守了五十年,直到蚀骨阵的寒气穿透心脏;白袍人守了十二座古城,最后把自己的意识融进了守灵。”他顿了顿,突然笑起来,“不过老板说了,等我们能独当一面,他就回来跟薇薇安学酿酒,说要酿出能醉倒守灵的烈酒。”
我的左眼突然闪过一片刺目的红。画面里是片燃烧的森林,黑色的影子从树洞里钻出来,触须缠住奔逃的鹿群,那些鹿的眼睛瞬间失去光泽,躯体化作飘散的金色光点。影子的核心闪烁着诡异的红光,与昆仑墟被封印的那个截然不同。
“怎么了?”爱丽丝注意到我的异样,伸手想触碰我的额头,却被我下意识躲开。她的手环突然发出急促的蜂鸣,屏幕上跳出一行猩红的警告:“检测到域外能量波动,坐标北纬31°,东经98°——横断山脉原始森林。”
逍遥的银镯猛地收紧,勒得手腕生疼:“是‘影蚀’,安爷的笔记里提过,被影子碎片污染的生物会变成能量傀儡,它们在为本体寻找新的裂隙。”他指尖在银镯上快速滑动,调出一幅全息地图,横断山脉的位置标着个红色的三角,“这里是金沙江的源头,传说有座沉入江底的‘悬棺城’,跟十二古城一样,是上古能量节点。”
越野车的油箱开始报警,仪表盘上的续航里程只剩五十公里。老板临走前加的油本该足够返程,显然有人动了手脚——油箱底部的划痕还带着新鲜的金属光泽,像是被某种尖锐的工具撬开。
“我们被跟踪了。”我盯着后视镜里那辆若隐若现的黑色皮卡,它始终保持着两公里的距离,在戈壁的褶皱里时隐时现。刚才在昆仑墟的冰川裂缝里,我似乎瞥见个穿灰色冲锋衣的身影,当时以为是光线造成的错觉。
逍遥突然抓起副驾的工兵铲:“是‘清道夫’,超自然公司的敌对势力,他们一直在找机会夺取古城能量。上次精绝古城的塌方就是他们干的,想趁机偷走神树残根。”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老板早就怀疑公司内部有内鬼,没想到他们敢追到昆仑墟。”
左眼的灼痛感越来越强,这次看到的画面更加清晰:悬棺城的遗址在江底摇晃,巨大的青铜锁链缠着数十具悬棺,棺木上的符文正在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黑色触须。最深处的那具悬棺里,躺着个穿白袍的身影,胸口插着半截断剑,剑身上的“守”字正在被黑气吞噬。
“悬棺里有守阙者的遗体。”我咬着牙说出画面,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他在被影蚀同化,一旦棺木彻底腐朽,影子会顺着金沙江的水流扩散,污染下游的能量节点。”
爱丽丝突然拔掉医疗手环的能量模块,屏幕瞬间黑屏:“手环被植入了定位器,清道夫能通过能量波动追踪我们。”她从背包里翻出个锈迹斑斑的铜哨,“这是从总枢纽找到的备用哨,能唤醒水系守灵,但需要与江水产生共鸣才能生效。”
黑色皮卡突然加速,引擎的轰鸣在空旷的戈壁上格外刺耳。挡风玻璃被一颗子弹击穿,裂纹像蛛网般蔓延开来。逍遥猛打方向盘,越野车冲进一片茂密的红柳丛,车身在灌木丛里剧烈颠簸,后排的工具箱砸在地上,滚出几枚闪烁着蓝光的能量手雷——这是老板留给我们的应急武器,能暂时冻结能量流。
“坐稳了!”逍遥踩下油门,车头撞断一棵红柳,硬生生开出条路来。后视镜里,黑色皮卡冲进红柳丛,车轮被突然弹出的树根缠住,车身侧翻在地,冒出滚滚黑烟。
我们在一处废弃的水文站停下,站长室的墙上挂着张泛黄的地图,用红笔圈着横断山脉的十七处暗河入口。最角落的公告栏里贴着张寻人启事,照片上的年轻人眉眼与逍遥有七分相似,落款日期是十年前。
“这是我哥,”逍遥的声音低沉,“他当年负责守护悬棺城,五年前在巡查时失踪,安爷说他可能被影蚀同化了,让我永远别去找。”他指尖抚过照片上的人脸,“但我知道他还活着,银镯每次靠近横断山脉都会发烫,这是血脉感应。”
我的左眼突然看到寻人启事背面的字迹,是用朱砂写的:“影分阴阳,守有虚实,悬棺城的影子在怒江,真身藏于澜沧江。”这显然是白袍人留下的线索,与昆仑墟的“天镜倒悬”遥相呼应。
水文站的柴油发电机还能运转,爱丽丝用仅剩的能量启动设备,屏幕上显示出横断山脉的地下水流向图:金沙江与澜沧江的交汇处有个巨大的溶洞,水流在那里形成漩涡,漩涡中心的能量读数与悬棺城完全吻合。
“清道夫的目标不是我们,是悬棺城的守灵核心。”爱丽丝放大屏幕上的数据流,“他们想利用影蚀污染守灵,让悬棺城变成影子的养料基地。”她突然指向屏幕角落,“这里有个能量信号塔,是十年前超自然公司建的,现在被清道夫占据了,他们通过信号塔远程操控影蚀速度。”
夜幕降临时,我们顺着暗河入口潜入溶洞。河水冰冷刺骨,我的左眼在水下依然能视物,看到岩壁上嵌着无数具白骨,手指都朝着漩涡中心的方向,像是在死前拼命挣扎。
漩涡中心漂浮着座倒悬的城池,楼宇街道都是倒置的,悬棺就挂在“天空”上——其实是城池的底部。最中央的悬棺敞开着,里面的白袍人遗体已经坐起身,断剑插在地上,剑身的黑气正在形成一张人脸,与逍遥钱包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是我哥!”逍遥的声音在水下失真,带着哭腔,“他被影蚀控制了!”
白袍人遗体的眼睛突然睁开,瞳孔里爬满黑色的纹路。他抬起手,悬棺城的建筑开始移动,形成一道能量屏障,将我们困在中央。那些嵌在岩壁里的白骨突然活动起来,组成一支骷髅军队,手持石矛朝我们刺来。
爱丽丝吹响铜哨,水流突然变得粘稠,骷髅军队的动作慢了下来。暗河的守灵从水底升起,是群长着鱼尾的人形生物,他们手持珊瑚杖,杖顶的珍珠发出柔和的光,照在骷髅上,那些白骨纷纷化作泡沫。
“用能量手雷炸信号塔!”爱丽丝朝我大喊,同时甩出医疗射线,击中一只扑来的影蚀蝙蝠。射线接触到蝙蝠的瞬间,蝙蝠爆发出刺目的光,化作无数细小的影子碎片。
我摸出能量手雷,拉掉保险栓,朝着信号塔的方向扔去。手雷在半空被一道黑影拦截,炸开的蓝光冻住了半个溶洞,却没伤到信号塔分毫。那个穿灰色冲锋衣的身影从悬棺后走出来,手里握着块黑色的玉佩,正是昆仑墟封印时失踪的第十二块碎片。
“好久不见,新任负责人。”他扯掉兜帽,露出张与老板极为相似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疤痕,“我是老陈的弟弟,陈风,也是清道夫的首领。”他掂了掂手里的玉佩,“这块碎片能增强影蚀的活性,你说要是把它塞进悬棺,会发生什么?”
逍遥的银镯突然飞出去,缠住陈风的手腕。镯身的“守”字亮起,陈风的手臂上瞬间浮现出灼烧般的纹路:“安爷就该想到,当年偷走玉佩的是你!”
陈风冷笑一声,另一只手抓住银镯,黑气顺着他的指尖蔓延:“守阙者都是些愚忠的蠢货,明明能利用影子的力量获得永生,却偏偏要做能量的囚徒。”他猛地拽断银镯,逍遥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白袍人遗体突然朝我扑来,断剑带着呼啸的风声刺向我的左眼。我侧身躲开,剑刃擦过脸颊,留下道灼热的伤口。那些黑色的触须从他的胸口钻出来,缠住我的脚踝,将我拖向悬棺。
左眼的金色印记突然爆发,穿透白袍人的身体,看到他胸腔里的金色核心——那是守灵的能量源,还没被完全污染。白袍人的声音在我脑海响起,带着逍遥的语调:“用你的血契,唤醒我的神智,快!”
我咬破舌尖,血珠滴在触须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那些黑色触须迅速退去,白袍人遗体的动作停滞,胸口的核心爆发出强光。陈风想冲过来抢夺,却被突然升起的水墙挡住,爱丽丝站在水墙后,医疗手环的屏幕亮得刺眼,她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
“能量过载!”爱丽丝的声音带着颤抖,“我只能困住他三分钟,快启动悬棺城的自净程序!”
逍遥捡起地上的断剑,剑尖划破掌心,鲜血滴在剑身上的“守”字上:“王族血脉,在此唤醒!”他将断剑插入悬棺城的地面,整座城池开始震动,倒置的街道旋转起来,形成巨大的漩涡,将所有影蚀碎片吸进去。
陈风的身影在水墙后扭曲,化作无数黑色的颗粒,试图从缝隙里钻出来。白袍人遗体突然跃起,抱住那些颗粒,朝着悬棺城的核心坠去:“影由心生,灭于己念!”他的身体在接触核心的瞬间爆发出白光,陈风发出凄厉的惨叫,彻底消散。
悬棺城的自净程序启动,所有悬棺闭合,沉入江底。水墙消失时,爱丽丝倒在地上,医疗手环彻底熄灭。逍遥冲过去抱住她,银镯贴在她的手腕上,“守”与“封”字交替闪烁,她花白的头发渐渐恢复原色。
“安爷说银镯能修复能量损伤,”逍遥的声音哽咽,“但需要消耗大量血脉之力,可能……可能会影响寿命。”
爱丽丝睁开眼,扯出个虚弱的笑:“能救你们,值了。”她指向我的左眼,“你的印记变成双瞳了,左边是‘守’,右边是‘封’,这才是真正的守阙者象征。”
我们在黎明时分离开溶洞,水文站的柴油发电机还在运转,屏幕上显示着超自然公司的紧急通讯,是老板发来的:“清道夫的总部在罗布泊,内鬼已清除,速来汇合。”
逍遥把银镯摘下来,戴在我的手腕上,与青铜鼎产生共鸣:“安爷说这银镯本就该传给双瞳者,我哥用生命守护的承诺,该由我们继续。”
我的左眼望向罗布泊的方向,那里的沙丘正在移动,组成巨大的能量阵法,十二道金色的光带从地下升起,与横断山脉、昆仑墟的能量线相连,在天空中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越野车的油箱被逍遥修好,仪表盘上的指针稳稳指向“前”。车窗外,红柳丛里钻出只小狐狸,尾巴上带着金色的纹路,像是守灵的信使。它朝着罗布泊的方向跑去,时不时回头张望,像是在引路。
“看来新的守护故事,要从罗布泊开始了。”我转动手腕,银镯与青铜鼎的共鸣声越来越清晰,像极了十二座古城的心跳。左眼的双瞳闪烁着,左边映出昆仑墟的冰川,右边浮现出悬棺城的轮廓,而前方的罗布泊,正有无数影子在沙丘下蠢蠢欲动。
但我不再恐惧。因为我知道,只要“守”与“封”的印记还在,只要银镯的轻响还在,只要每个选择向前的脚步还在,这片土地的守护故事,就永远不会结束。
就像老板说的,守成者不必在我,功成者必定有我。而我们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