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前台小姑娘明显愣了一下，手里的文件差点没拿稳。

"苏总早。"小姑娘声音发颤。

苏晚晴点点头，脚步没停。高跟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刺耳。她能感觉背后有目光跟着，还有低低的议论声，像蚊子似的嗡嗡叫。

昨晚仓库那事儿，肯定传开了。傅斯年三个字往那儿一摆，就没有不传得飞快的道理。

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被推开，张助理端着咖啡站在门口，脸色有点复杂。

"苏总，您来了。"他侧身让她进去，"咖啡刚煮好的。"

杯子放在桌上，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苏晚晴的脸。她坐下时动作有点沉，椅腿跟地面摩擦发出了声。

"项目进度怎么样？"苏晚晴翻开笔记本，假装没看见助理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氏那边的评估报告已经出来了，技术层面没有问题。"张助理递过文件夹，"不过...今早收到了傅氏集团的邮件，说是想约您面谈。"

苏晚晴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咖啡的热气扑在脸上，有点烫。

"傅氏？"她抬起头，看见张助理眼神躲闪，"傅斯年本人？"

"邮件是傅总助理发来的，说是傅总希望能跟您亲自谈谈。"张助理声音放低了些，"还有...昨晚城西仓库那边，好像出事了。新闻虽然没报，但圈子里都在传，说是傅氏的人跟警察起了冲突。"

苏晚晴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杯沿。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点。昨晚傅斯年最后那个背影，像钉子似的扎在她脑子里，下不去。还有他问的那句"紧急联系人为什么是我"，现在想起来心还揪着疼。

"回了邮件，说没时间。"苏晚晴合上文件夹，"林氏项目的最终方案，下午给我。"

张助理应了声好，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

"苏总，"他犹豫了一下，"您...还好吧？您脸色不太好看。"

"没事。"苏晚晴摆摆手，"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苏晚晴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后背重重靠在椅背上。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把玻璃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水汽。三年前那个晚上，好像也是这样的天气。

她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保险柜前。密码锁"嘀嘀"响了两声，厚重的柜门缓缓打开。最里面一层，放着个黑色的盒子，边角都磨得起毛了。

苏晚晴把盒子抱在怀里，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盖子的时候，手有点抖。里面是些旧东西——几张照片，一份离婚协议书，还有几份当时的新闻报道。最上面那张，就是三年前传遍整个圈子的"亲密合影"。

照片上的自己笑得一脸灿烂，依偎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那个男人苏晚晴认得，是当时追求她最紧的一个富二代。照片角度找得刁钻，看起来两个人亲密无间。

就是这张照片，成了压垮她和傅斯年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晚晴指尖划过照片里自己的脸，那时候她还不到二十五岁，眼里的光连照片都挡不住。现在再看，只觉得刺眼。

"傻得可以。"她小声骂了句，把照片翻过去。

桌角的电脑屏幕亮着，倒映出照片的影子。苏晚晴皱了皱眉，伸手把照片拿起来，对着光看。

等一下。

她往前走了两步，凑近窗户。雨稍微小了点，天光透进来一些。照片上自己的肩膀和那个男人的胳膊连接处，好像有点不对劲。

苏晚晴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坐回电脑前，把照片扫描进电脑。专业的图像分析软件是她的老本行，当年创业就是靠这个起家的。鼠标点了几下，照片被放大到300%。

清清楚楚的，人物边缘有一条细细的白色断层。像素排列完全不对。

苏晚晴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手心开始冒汗。她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运行图层分离程序。屏幕上的照片被拆解成一个个独立的图层，那个男人的身影和她的身影明显来自两个不同的源文件。

RGB通道分离后，差异更加明显。背景色值完全不匹配。

"怎么会..."苏晚晴喃喃自语，后背一阵发凉。

她记得清清楚楚，这张照片是三年前的一个深夜发到她邮箱的。那时候她和傅斯年正在冷战，起因是傅家老太太又在从中作梗。她看完照片气得浑身发抖，第二天一早就拿着照片去找傅斯年对质。

他当时坐在书房里，背对着她。听到她说什么，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连头都没回。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苏晚晴把照片摔在他桌上，声音发颤，"傅斯年，我们结婚三年，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他终于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照片都在这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是假的！"她喊得声嘶力竭，"是合成的！你看不出来吗？"

傅斯年拿起照片，看了不到三秒钟就放下了。"晚晴，别自欺欺人了。"他递给她一份文件，"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了。财产方面，傅家不会亏待你。"

当时的苏晚晴，只觉得心都碎了。她看着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看着傅斯年冷漠的脸，突然觉得三年婚姻就是个笑话。她什么都没要，净身出户，拖着行李箱走出傅家大门的那天，也是个下雨的日子。

现在想来，傅斯年当时的反应太奇怪了。他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照片有问题？除非...

苏晚晴猛地站起身，椅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她冲到保险柜前，翻出当年收到邮件的那个旧硬盘。插上电脑，手指颤抖着点开那个加密文件夹。

邮件发送时间是三年前的5月17日晚上11点23分。发件人地址是一串乱码。

苏晚晴把邮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突然发现一个之前从没注意过的细节——邮件正文里有个隐藏的链接。

她深吸一口气，点了下去。

页面跳转，显示的是一个早已失效的云盘链接。但缓存记录还在。苏晚晴眼睛一亮，立刻运行数据恢复程序。进度条一点一点往前走，她的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

突然，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苏总？您没事吧？刚才听到很大的声音。"是张助理。

"没事！"苏晚晴立刻把页面最小化，"我不小心碰倒了椅子。"

门外沉默了几秒。"那...傅氏那边又来电话了，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希望您能接一下。"

"不接！"苏晚晴想都没想就拒绝。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这张假照片，根本没心思管傅斯年想干什么。

"可是..."张助理的声音听起来很为难，"打电话的不是傅总助理，是...傅斯年本人。"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跳。

他亲自打电话？干什么？

"告诉,他我很忙。"苏晚晴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门外传来张助理小声打电话的声音，听不清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远了。

苏晚晴松了口气，重新看向电脑屏幕。数据恢复完成了，文件夹里多了几个文件。其中一个，是原始照片。

她点开，手停在半空中。

照片上确实是她，也确实是那个富二代。但两个人中间隔着至少半米远，周围还有很多人，明显是在某个酒会上拍的。根本没有任何亲密动作。

合成照片把中间的人都裁掉了，硬生生把两个人拼在了一起。

苏晚晴的手指开始发抖，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三年了，她恨了傅斯年三年，把自己武装成刺猬，拒绝任何和傅家有关的人和事。结果呢？她恨错了？

不，不对。傅斯年肯定有问题。他为什么不戳穿这张假照片？为什么那么干脆就签了离婚协议？

无数个疑问在苏晚晴脑子里炸开，乱成一团麻。她伸手去拿杯子，想喝点水冷静一下，却发现杯子早就空了。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桌角。那里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苏晚晴皱起眉。她早上进来的时候，桌上肯定没有这个东西。谁放的？

她走过去，拿起信封。没有寄信人，没有邮票，只有收件人那里用打印机打了三个字：苏总亲启。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苏晚晴从抽屉里拿出美工刀，小心翼翼地划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白色卡片，上面用同样的打印机字体印着一行字：

"傅家有人不想你回来"

苏晚晴倒抽一口冷气，手里的卡片差点掉在地上。

傅家有人？谁？傅老太太？傅斯年那个心思不正的堂弟？还是...傅斯年自己？

无数个面孔在她眼前闪过。三年前在傅家受的委屈，被羞辱的场景，傅斯年冷漠的眼神...和刚才看到的假照片重叠在一起。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苏晚晴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照片和卡片都掉在了地上。

雨又下大了，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像是无数只手在敲打。办公室里的光线暗了下来，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晚晴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照片和卡片。目光落在"傅家有人不想你回来"这几个字上，眼神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不管是谁在背后搞鬼，不管傅斯年到底知不知道真相，这一次，她不会再像三年前那样狼狈地逃跑了。

她要查清楚，这张假照片到底是谁做的，目的是什么。还要弄明白，傅斯年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苏晚晴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按下了内线电话。

"张助理，立刻帮我订一张去傅家老宅的机票。"

电话那头的张助理明显愣住了。"苏总...您要回傅家？现在？"

"对，现在。"苏晚晴看着窗外的大雨，眼神锐利如刀，"我有些账，要回去好好算一算。"

张助理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明显的为难："苏总，傅先生说...如果您不接电话，他现在就亲自过来。"

苏晚晴捏着电话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亲自过来？他想做什么？在她公司楼下上演一出深情款款破镜重圆戏码吗？三年前他签字离婚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亲自"解释？

"让他来。"三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决绝。

挂了内线电话，苏晚晴转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雨丝斜斜地划过玻璃，在上面留下蜿蜒的水痕，像谁无声的眼泪。楼下的街道上车水马龙，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她的目光落在街对面那家咖啡馆的靠窗位置——那是三年前她和傅斯年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咔哒"一声轻响，电脑屏幕突然亮起屏保。鱼群在深蓝色的虚拟海洋里漫无目的地游动，像极了此刻她混乱的心绪。桌面上那个刚刚恢复出来的原始照片文件夹，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

傅斯年...你到底还隐瞒了多少事？

她拿起那张匿名卡片，指尖抚过"傅家有人不想你回来"的字样。纸张边缘有些粗糙，是普通的打印纸。但这行字本身，却像淬了毒的针，刺得她心口发疼。

不想我回来...是怕我发现什么？还是怕我瓜分傅家的财产？或者...是怕我再次靠近傅斯年？

突然，办公桌上的古董座钟发出"铛"的一声闷响，吓得她手一抖，卡片差点掉在地上。十一点了。距离她发现照片真相，才过去了不到两个小时，却感觉像过了半辈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林氏集团-王总"的名字。苏晚晴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

"王总您好，是的，评估报告我看过了...技术层面没问题...下午三点？可以，我准时到。"

挂了电话，她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林氏的项目会议定在下午三点，而傅斯年随时可能出现。这两条线，在今天这个阴雨连绵的上午，猝不及防地交织在了一起。

苏晚晴走到衣架前，取下那件驼色羊绒大衣。她需要出去一趟，在傅斯年到来之前，去一个地方。一个可能藏着更多线索的地方。

刚穿好大衣，办公室门就被敲响了。

"进。"她转身，以为是张助理。

门被推开，却站着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陈哲？你怎么来了？"苏晚晴皱起眉。这个律师是傅斯年的大学同学，也是当年帮他们处理离婚手续的人。三年来，他们从未联系过。

陈哲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手里提着公文包，脸色比昨天在仓库时更加凝重。他没有回答苏晚晴的问题，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将公文包放在桌上，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苏小姐，我必须跟你谈谈。关于三年前的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焦虑，"傅斯年知道你发现照片的事了吗？"

苏晚晴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陈哲打断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这是傅斯年让我交给你的。他说，如果你发现了照片的真相，就让我把这个给你。如果没有..."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如果没有，就让我永远销毁它。"

苏晚晴盯着那个文件袋，心跳得飞快。傅斯年早就知道？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天？

"他人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他..."陈哲看了一眼手表，表情突然变得紧张，"他应该快到你公司楼下了。但苏小姐，你必须知道，当年的事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傅老太太..."

话音未落，办公室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门口站着的人，正是那个让苏晚晴心神不宁了整整三年的男人。

傅斯年穿着黑色长款风衣，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他的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也一夜未眠。目光穿过陈哲，直直落在苏晚晴身上，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懊悔，有痛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你来了。"苏晚晴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傅斯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三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陈哲识趣地拿起公文包："我先回避一下。"

"不用。"傅斯年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有些事，需要所有人在场才能说清楚。"他的目光转向苏晚晴手里的卡片，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你收到信了？"

苏晚晴将卡片轻轻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傅家有人不想你回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傅斯年的视线落在卡片上，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抬头看向陈哲："是她？"

陈哲苦笑一声，点了点头："我查到的线索，都指向老宅那边。老太太的人，这三年来一直盯着苏小姐的动向。"

"老太太？"苏晚晴的心沉了下去。傅斯年的奶奶，那个从一开始就看她不顺眼的老太太，难道这一切都是她搞的鬼？

傅斯年走到桌前，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苏晚晴的眼睛："晚晴，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欠了她整整三年。此刻说出来，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苏晚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深处那片破碎的光，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再次响起。这一次，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傅家老宅的座机号码。

旧照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