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逾汀,你乱跑什么!”
如你所见。我是季逾汀。现在正因为跟家人吵了一架后准备出去透透气,所以才有了开头的那出。
在一般情况下,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全名,最最讨厌别人在听了我名字后第一反应我是个女生。这照家长们的话来说就是我矫情,说季逾汀这个名字虽然确实有点女气,但并不妨碍我是个男生的事实。
说到这的我恰好分了下心,被不知从哪儿来的石子突然绊住了脚步,踉跄着失去平衡,出现了戏剧般的一幕落入了一个带着薄荷香的怀抱里。
这香味似乎太过熟悉,以至于我差点忘了这香味的主人与我到底有多久没见面了。
沈榷。这个我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不过在这之前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大概也是两年前的事了吧。
现在可不是想曾经的时候。
我轻抬头,跟沈榷进行了一次短暂的对视,又笑着对他道了声谢,从怀抱里挣脱出来。
庆幸的是我表情管理的水准一向不错,假装着没有察觉到他动作的僵硬,以及离开时心底仍残余着的淡淡不舍。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随后我的笑唇畔扬起的弧度依旧是那么好看,但不久就不动声色地将唇角轻抿下来了。
看来他也发现了,我刚刚的那抹笑并不是两年未见的欣喜,而是透着冷淡的客气。
就如同我们现在的关系。尽管之前可能情同如手足,但是现在却因往夕承诺的毁约变得疏离。
清风轻盈穿过明月松间,悠然漫步于辽阔原野,悄然而去。我垂下眼睑,从思绪中挣扎出来,末了也只会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我们的相遇与再相遇,不过是一场平平无奇的偶然。
我其实知道两年前沈榷不告而别的原因,尽管我并不是在本人那知晓的理由。
即便如此,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对这件事做出正确的反应。
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步行街上,我漫不经心地挑了本高中生作文大全,只身倚靠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来回翻看。从大老远跑来这的初衷本是寻个清静,怎料这夜风宛如一个自动扩音器,把周遭的嘈杂声不断在耳畔边放大。
现在可不是你耍少爷脾气的时候,季逾汀。
我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将书合拢枕在膝间,在心底反复强调着。认命般地将眉宇间的戾气压下,耐心借起刚刚再遇沈榷的事转移注意力,又忽然想起一件小事。
我外祖母她们都说我虽然看着是个骄矜单纯的少爷脾性,但实际心底跟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只是从来不找人说,这样下去就迟早会被憋坏。
每每这时,我大多会看似无所谓地随意一笑,她们也会就着我的这抹笑转移话题下台阶。
但有也只有一次,我直面回答了她们。硬要细究起来的话,是在初中填志愿的那年,也就是两年前他不告而别的时候。
突然地,我被往来的行人推了一下,思绪戛然而止。
脾气还没来得及发作,又听到有人在叫我名字,伴着我沉迷其中的思绪并不真切,带着些扑朔迷离的意味。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画面:沈榷穿着略显凌乱的白衬衫出现在我眼前,神色很急地对我说:“抱歉,我来迟了。”
夏风轻轻吻过我们的发梢,留下一丝谁都未曾察觉的眷恋,就这样轻易盛满了整个燥热的夏天。他触感微凉的手心覆上额头,我慢慢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前的沈榷可能是真的。
“你怎么…发烧了?!”
我不知怎地,望着天边染上金黄的余晖,唇畔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来。
似乎是又落入了一个薄荷香的怀抱里。
都怪这夏风。我不合时宜地想,意识也早已迷迷糊糊。怪这夏风吹久了会让人产生幻觉,令我恍然明了方才心中真正所想。
季逾汀在初三那年,跟关系最好的朋友沈榷有了个约定。一向作为班级垫底的他们,决心要考本市让无数考生挤破脑袋做梦都想进的重高。
那天透过树荫倾泻在水泥路上的斑驳光影明媚而耀眼,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的原因,就连燥热的空气里也藏着丝丝甜意,身旁随着微风鼓动的白衬衫挟带着无意的薄荷香扣人心弦。
季逾汀垂着眼扬起一抹分外漂亮的笑,屏气感受夏风的方向,耳边盛着梧桐叶沙沙作响的旋律,左肩靠着与他拉好钩约定的人。
这份约定太张扬也太青春。他们的少年意气写在面上,通过不经意间的对视唇角扬起的笑也澄澈纯粹,有那么一瞬的恍惚,或许简单的三两句誓言就天生适配这简单的少年。
但有个词语叫好景不长。一年时间过去,季逾汀家庭关系恶化,盘落在这些关系里的种种阴暗在地里扎了根,最后成了一颗没有养分的树,而他那所谓的兄弟沈榷在中考那天不打一声招呼的缺了考,之后杳无音讯。
这些源自命运的安排名为一座巨山,一并压在季逾汀尚且稚嫩的肩膀,他不得不信,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原来约定,也只是约定而已...
他们聊天框的期限永远停留在那个迟秋。
空气中混杂着果香和午后花茶的气息,初秋的午后宁静而又灼热。季逾汀从藤椅上匆匆梦醒,被褶皱了一个脚的英语试卷随着动作跌至地面。
他半阖泛着困倦水光的眸,面颊边有属于睡姿而压印出的红痕。
一阵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盛着热浪的风轻轻抚过卷边,也吹醒了季逾汀宕机已久的大脑。
似乎回想起什么,将手机页面调置聊天框。与那个备注着“鹊”的聊天记录。
在他的一句简单的离别前,沈榷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对方分享日常。
“我告诉你,我爸说要是我物理及格了,给我买一个特别贵的手表。”
“南桥大路右拐里面有一家火锅店,味特别正。"
但这个聊天界面的最后两个字,平淡又有点儿刺眼。
--“走了。”
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不告而别呢。
季逾汀从陈年情绪里抽离开来,在消息栏那一框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把这段记录删除。
听会儿英语听力静下神。
"Hello,my atefall"
——你好,我迟来的秋天。
我们似乎,已经很久没见了。
"你在找什么呢,"我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轻皱了下眉。"你一晚上没理我了。”
他依旧在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不紧不慢的回答:“嗯…我在找东西。”
“你一只鹊好好的在树上不呆着,找什么东西。”这话没说完,因为我看他终于从那堆有年代感的箱子里抬起了头。我猝不及防与他对视了,他浅棕色的眼眸里映了一圈很亮的光晕。
看得出来他很高兴,我再次开口问:“找到什么了?”
“唱片,“他移步到那个同样陈旧的唱片机面前,动作随意的将灰尘掸去,然后不小心闹了个笑话——打了个喷嚏。他对于我略显平淡的态度并不在意,只是摇着头捣鼓着唱片机,嗓音里带着认真。
“你会喜欢这个的。”
霎时的沉默,一段刺耳的音调率先划破了这个温和的良夜。尽管音质被磨损的严重,但我还是听出来了,这是我来这里前最爱听的曲子。我终于在这熟悉的旋律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榷,你怎么知道…?”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我偏头去看他。那里现在只有一个老旧的唱片机吱呀作响。
一阵风卷着花草的清香猛烈袭来,是雨。耳边响起风与音律合奏的交响曲,我反应过来,把窗的幅度开得更大了。
榷,你听到风带给你的思念了吗?
祝鹊平安喜乐,学业有成。
四月十二
人工湖湖面一如既往的平静,粼粼波光里映射着破碎的太阳倒影,狂风一抚过,泛起的波澜像一万颗钻石一般耀眼。
这黄澄澄的落日余晖是一天里最为柔美之时,行人逆光而来,眉眼连着发梢一齐染上余晕的暖意。
好像,只有黄昏是永恒的,还有昼夜。那么也还请这份永恒将我彼此的心境永存。似乎这样才不会生霉呢,跟回南天里的阴湿一样。
四月十五
今天的风很轻,若有若无。
“你要去哪?”
我斟酌着开口,来回间轻抿的两三口龙井却平白添了几分醉意。半晌没见得的沈榷接话,我只得抬眼去看他,他仍旧懒懒地坐着,只是平日里漫不经心的神色多了几分规矩。
“我要中考去了,”他半阖双眸,将疲惫堪堪接过一瞬,随后又偏过头望向灰黑色的乌云,看着我轻轻的笑了:“瞧,马上就下雨了--你最喜欢的天气。”
一时哑然。一向话多的我竟不知从何开口,好像想对他的所有叮嘱都融进了这个回给予他的笑了。
初春的雪似乎还没有化完全,字里行间里雾霾散尽了的情境仿佛还在昨日。
丹青未曾完成,寒喧也没有好好珍惜,我这个兄弟明明很不合格。小鹊,你为什么还会孤单的留在这呢,你一个人支撑着走到现在,可真是太傻了。
我又何尝不偏恋你的文字,那源自草原的我最为留念的气息。
“是啊,下雨了。”
我希望,你不会被淋湿。
四月二十
你迷朦的身影在青云中散开,似诉着这不堪言的半生。“你看,“你轻启唇,那醉人的眼波里含着暖光融化了的笑意:
“夏天来了啊。”是吗,
握着杯壁尽是水珠的绿豆沙,承着滚烫鼻息的初夏之风,斑驳而奚落的岁月剪影在面前铺开长卷。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数落起来到底是我的疏忽了。
风轻咬着夏日的动脉,在你眸里映进盈盈绿海。夏天似乎,早就来了。
天亮的越来越快了。
青年最不缺的就是梦想,往往少的是那份下定决心的热忱,我则更怕的是沉浸于空想,直接付出的远远不及。每当这时热枕就难免成了盛夏的烈阳,酷热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