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枫叶的缝隙,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芊清没有推开陈毅的怀抱,只是睫毛上沾着的细碎月光,像未干的泪痕。沉默在林间蔓延,只有风穿过枝叶的沙沙声,像是谁在低声叹息。
“五年前你说等你处理好一切就回来,”芊清的声音很轻,像一片枫叶落在水面,“我在老槐树底下数过三百次月圆,每次都以为下一个转身就能看见你。”
陈毅的手臂收得更紧,指尖能触到她毛衣下微微颤抖的肩。他想起离开那天,芊清站在巷口递给他亲手织的围巾,红着脸说“天冷了记得围”,而他当时满脑子都是苏玲玲哭着说“我不能没有你”的模样。原来有些亏欠,从一开始就注定要用漫长的时光来偿还。
“苏玲玲当年家里出了事,我……”
“我知道。”芊清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常萌萌早就告诉我了,她妈妈重病,你帮她垫付医药费,陪她熬过最难的日子。这些年我不是没怨过,可每次想起你临走时的眼神,又觉得或许你有你的难处。”
她终于转过身,月光照亮她眼底的疲惫。陈毅这才发现,那个当年会追着他跑半条街、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的姑娘,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的细纹。是时光太残忍,还是他太自私,让她把最好的年华耗在了等待里?
“今天在超市,你给她买了她最爱吃的芒果干。”芊清忽然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我记得你以前总说芒果干太甜,吃多了腻。”
陈毅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确实记得芊清不爱吃甜食,却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记得苏玲玲的喜好。这些年陪苏玲玲复诊、处理她父亲的后事,那些举手投足间的默契,竟在不知不觉中取代了曾经和芊清的习惯。
“我和她早就不是你想的那样了。”他急切地解释,喉结滚动着,“她上个月结婚了,嫁给了一个愿意照顾她的医生。今天她约我出来,是把当年的医药费还给我,说要彻底放下过去。”
芊清愣住了,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我骗你说在开会,是怕你多心。”陈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里面是叠整齐的钞票,“我本想处理完就去找你,带你去吃城南那家新开的冰糖葫芦,你以前总说想吃……”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记得的还是五年前的她,却不知道她现在早就不喜欢吃冰糖葫芦了,因为胃不好。
风卷起几片红透的枫叶,落在芊清的发间。她抬手拂去,指尖不经意碰到陈毅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陈毅,”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释然,“其实今天看到你和她在一起,我心里最后一点疙瘩反而解开了。我不是怪你帮她,是怪你把我放在‘等’的位置上,却从来没想过我会不会累。”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铁盒,打开来,里面是半块已经硬了的桂花糕。“这是你走那天我给你装在包里的,后来你没带走,我就一直留着。总觉得留着它,就像还在等你似的。”
她把铁盒放在地上,像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现在我想明白了,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像这桂花糕,放久了,味道就变了。”
陈毅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天,他也是这样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以为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弥补。可时光从来不会等谁,就像枫叶总会落下,再热烈的红,也留不住秋天。
“芊清!”他追上去,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知道我混蛋,我知道我欠你太多,可我……”
芊清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陈毅,你还记得老槐树下的约定吗?你说等你回来,就用青砖把巷口的墙补好,因为我总说那里漏风。”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其实有些墙塌了,就再也补不好了。”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步步消失在枫林深处。陈毅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叠带着苏玲玲谢意的钞票,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风卷起地上的铁盒,半块桂花糕滚出来,混在红透的枫叶里,像一滴凝固的泪。
远处的城市亮起万家灯火,可没有一盏是为他而留。他终于明白,有些亏欠不是用偿还就能弥补的,就像有些转身,一旦迈出,就再也回不了头。枫叶还在簌簌落下,像是在为这段迟到了五年的告别,奏响无声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