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雾总带着潮湿的重量,像浸透了故事的旧纸,将贝克街221B的窗玻璃糊成一片朦胧。华生放下手中的钢笔,壁炉里的火焰正舔舐着最后一块木炭,噼啪声里混着福尔摩斯指尖小提琴的低吟,像两缕缠绕的烟,在暖光里慢慢舒展。
“又在写我们的案子?”福尔摩斯的琴弓顿了顿,松香在弦上留下细碎的白痕,“这次要给哪个无聊的细节添上注脚?”
华生翻了页笔记本,纸页边缘因常年翻阅卷出温柔的弧度:“关于上周的钟表匠案。你注意到他口袋里那枚磨亮的铜钥匙了吗?”
福尔摩斯轻笑一声,将小提琴搁在膝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琴颈:“那钥匙属于城郊的旧孤儿院,他每周三都会去看窗台上那盆枯萎的薄荷——那是他唯一的亲人,早夭的弟弟种的。”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华生泛红的耳尖上,“你又在咳嗽,壁炉的火该添了。”
华生摆摆手想否认,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呛得捂住嘴。窗外的雾更浓了,像要把整栋房子吞进肚子里。福尔摩斯已起身添了柴,火光骤然亮起来,映得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柔和了几分。“你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华生,”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别总把我的案子看得比体温计还重要。”
桌上的台灯照着摊开的案件记录,华生的字迹工整,却在某页角落画了个小小的提琴图案,旁边注着:“雨夜,他拉了《友谊地久天长》,琴音比壁炉还暖。”那是三个月前,福尔摩斯破获连环案后陷入沉默,华生在他琴盒里塞了块柠檬糖,那天夜里,琴音第一次没有带着锐利的锋芒。
“其实钟表匠的钥匙,让我想起你抽屉里那枚黄铜哨子。”华生忽然开口,火光在他睫毛上跳动,“你说过,那是你小时候唯一能吹响的东西。”
福尔摩斯的动作僵了一瞬。他很少提起过去,那些被逻辑和推理填满的岁月里,柔软的回忆像被遗忘在口袋里的花瓣,早已风干。但此刻,华生的目光像温水,慢慢泡软了那些坚硬的褶皱。“那哨子后来送给了邻居家的男孩,”他低声说,“他总说我吹的调子像猫叫,却每天等在篱笆外听。”
雾不知何时淡了些,月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福尔摩斯拉起小提琴,这次的调子很轻,像雾里飘来的风,带着草木的湿润。华生重新拿起笔,却没有写案子,只在空白处写下:“雾会散,而灯永远在。”
壁炉的火渐渐稳了,发出均匀的暖意。福尔摩斯的琴音里,第一次有了不必言说的默契——那些被逻辑忽略的细节,那些藏在推理背后的温度,那些在无数个雾夜相互照亮的瞬间,早已比任何案件记录都更清晰。
华生合上笔记本时,琴音恰好落下最后一个音符。福尔摩斯看着他,眼里没有了平时的锐利,只有火光映出的温柔。“明天去买些薄荷种子吧,”他忽然说,“窗台该有盆新植物了。”
窗外的雾终于开始散了,第一缕晨光正穿过云层,像给贝克街镀上了层金边。而221B的壁炉边,两个身影在暖光里依偎,像一本永远写不完的书,每一页都藏着雾中灯的暖意,和未竟稿里的绵长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