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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停滞了,
戏台之上那急促的锣鼓点儿像是被拉长、扭曲,最终凝固成一声怪异而漫长的尾音,然后……彻底消失了。
飘动的猩红帷幔定格在半空,如同染血的琥珀,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停滞在了原地。
一时间万物“惰化”,紧接着是空间。
这片区域那昏暗的光线仿佛变得粘稠,不再流动,戏台上灯笼的红光也不再闪烁,恒定地散发着一种死寂的光芒。
苏新皓莫名感觉自己抱着张极的手臂都有些麻木,此时此刻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仿若万物归于“无”的前兆。
这片被泯灭笼罩的区域,仿佛从整个世界中被剜了出来,变成了一块绝对静止、趋向虚无的标本。
两步外的余宇涵试图向前迈步,却发现自己的脚像是陷入了亿万倍粘稠的透明胶水中,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量,并且速度慢得令人绝望。
此刻他周身用于加速和破障的特质,在接触到领域边缘时,就像火星落入冰水,瞬间熄灭。
“怎么回事?!这…这是什么情况?!”余宇涵脸色难看,他感觉自己的思维似乎都在变得迟滞。
显然,张极这突如其来的、远超预估的濒死异变,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呵~”谢却芜看着从自己指尖溢出的绿意被空气中不知名的力量冻结,吸收,轻笑出声,“简亓果然好本事,第一分院居然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这家伙现在比那家伙还棘手了。”
谢却芜的目光落在苏新皓身上,眸中划过惋惜,早知道会这样,刚刚应该先取这位的骨牌的,
思及此,谢却芜的思绪有些发散莫名想起了很久之前被他早已遗忘的往事,
好像很久之前,在旧城,他也曾见过类似的力量,
......
多年前,旧城区,(也是铭刻者学院旧校区的所在地)
张极是被托孤给陶稚元的,
他是那场畸变体爆发的浪潮中,唯一的幸存者。
不是因为他足够幸运,而是因为他的身份牌在濒死时刻发生了异变。
血太多,汇成河,暗夜里红的发黑,张极困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发冷,黑暗与寂静笼罩下,恐惧也就被放大了,
好多人啊,好多血...好黑啊,他,好冷啊。
他还活着吗?可能吧,但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般,独自漂浮在冰冷又永恒的虚无中,像是在感受死亡的到来,恐惧也在无声蔓延,吞噬着他的灵魂。
其实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毕竟他还小,但在幼年张极的主观感知里,却像是被遗忘在黑暗尽头,度过了无数个纪元。
那种极致的孤独、无助和对“永恒静止”的切身恐惧,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但他同样是幸运的,简亓和陶稚元的出现,将他彻底从死亡的边缘拉回。
他有了新的生活,新的环境,但每当夜深人静时,他总是久久坐在灯下看着自己的掌心发呆,他害怕,不只是黑暗,即使是闭眼,他也会想起那彷如地狱般的一幕,那种孤独与恐惧只是回想就令他胆寒,他甚至会想,会不会一闭眼睡过去,醒来发现,现在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后他依旧躺在血泊中,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陶稚元为此苦恼许久,总是靠药物入眠显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而简亓为他带来的第一位伙伴是,苏新皓,
“或许可以让小苏试试,如果他能获得张极身份牌的具体情况,我可以试试,毕竟他的情况实在是有些特殊。”
但苏新皓无法复制,只是两个孩子却迅速熟悉起来。
朱志鑫和张极的相遇,很特别,
只是因为陈晃找简亓汇报任务,朱志鑫好奇心起,循着那根明明灭灭的小线头找到的张极。
年幼的张极坐在亮眼的台灯下,明明身边一片光亮却莫名让朱志鑫觉得,这光并未照到他身上。
那也是张极第一次见到朱志鑫,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像是带着光来的,仿若利剑般刺破了困住他的那片死寂的黑暗,随之而来的是温暖的光线和他带着温度的手,像是强行将张极从那个囚笼中拉出一般。
朱志鑫好奇的抓住了张极的手,一根极其纤细、却散发着温暖金光的红线,从他指尖探出,如同拥有生命般,小心翼翼地缠上了张极的手腕。
那天之后,他罕见的可以正常睡眠了,
只是陈晃对于张极和陶稚元又不待见了几分,
这种不待见的情绪,在朱志鑫开口要留下来陪张极的那一刻一度达到顶峰。
“志鑫招财猫的特质,其核心是吸引机遇和缘分的,这本身就与张极的惰性和静止是相悖的,也正因如此张极才那么渴望接近他,从志鑫与他因果相交的那刻,朱志鑫已经成为了张极对于这个世界的锚点。”简亓道,
“是,这么久了,我总觉得他融入不了这个世界,像是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界般,我总是害怕会不会有一天,我醒来他就不在了,陈队,阿志跟着你并不安全,学院已经建立起来了,这里会是他的归属。”陶稚元的语气带了些祈求,
......
后来,随着张极慢慢走出来,慢慢看起来像个正常人,慢慢长大,
他对朱志鑫却越来越...依赖,对,就是依赖,有时候张极会觉得这种依赖感强烈到近乎偏执的程度,
“你存在,我存在;你消失,我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看上去并非健康的爱恋,更像一种共生的,缺乏独立性的极端依赖,这种极端的偏执几乎成为他的执念。
而这一切投射在朱志鑫身上就演变为“殉情”的玩笑,
“你是我唯一无法懒’于对待的联系,我害怕失去这种特殊性,如果注定要失去,不如用一种最极端的方式让它变成永恒。”
所以,过去第一分院每天晚上都在上演着极其荒唐的潜入游戏,
张极有时会像张泽禹一样,半夜爬朱志鑫的窗子,
你问为什么不走门?哦,左航问的啊,
那当然是因为翻窗更有体验感啊,
对此,朱志鑫,早已从最初的惊吓,到后来的无奈,再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往往在张极笨手笨脚爬进来时,朱志鑫还能在半梦半醒间含糊地抱怨一句:“……下次再踩坏我的花盆……我就让左航把你挂窗户外边晾一晚上……”
而左航对于他们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深表不解,也一直持怀疑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