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本该暖融,却渗着一股子砭骨的寒意,像无数细密的冰针,无声无息地扎进人的骨髓里。
长宁侯府,这座白日里尚披红挂彩、喧嚣鼎沸的府邸,此刻却死寂得如同鬼蜮。
大红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不定,烛火在纸笼里挣扎跳跃,投下明明灭灭、扭曲拉长的暗影。
那鲜艳到刺目的红光,泼洒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非但没能带来半分喜庆,反倒像凝固的血,一层层漫开,浸透夜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空气里,那股新鲜血液特有的、浓烈铁锈般的腥味,混杂着女子脂粉的甜腻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气息,凝滞不动,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粘滞的阻力。
秦莞踏进这座森罗殿般的喜堂时,指尖早已习惯性地捻了捻藏在袖中的薄刃刀片。
冰凉的触感带来一丝镇定的清明。
她目光如寒潭水,平静无波,越过那些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仆妇丫鬟,越过那瘫在太师椅里、面无人色、只会嗬嗬倒气的侯爷,精准地落在大堂中央。
一张巨大的楠木圆桌,铺着同样鲜红的桌布。
其上,一具无头的女尸俯趴着。
大红的嫁衣用金线密密绣着繁复的鸾凤和鸣图案,在摇曳的灯笼光下,金线反射着妖异的光泽。
嫁衣被暴力撕扯过,凌乱不堪,露出了内里雪白的中衣。
脖颈处,一个碗口大的断口狰狞地敞开着,皮肉翻卷,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极其粗暴、毫无章法的巨大力量硬生生撕扯断开,而非利刃切割。
暗红的血已不再奔涌,只是顺着桌布边缘,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地面,发出“嗒…嗒…”的轻响,在这死寂里被无限放大。
头颅,不翼而飞。
秦莞面无表情,动作利落地戴上自备的素白细棉手套。
她俯下身,凑近那恐怖的断颈处。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确,细细探查断口边缘的肌理走向、骨骼碎裂的程度。
“创缘皮瓣卷曲,有多处撕裂性挫伤……颈骨碎裂严重,断裂面极不平整……”她低声自语,声音清冷得像玉磬相击,“绝非寻常刀剑所致。倒像是……被什么极其沉重、带棱角的钝器,反复猛烈砸击,然后……硬生生扭断、撕扯下来。”
她的目光沿着嫁衣破损的痕迹往下移。尸体的一只手,僵硬地蜷曲着,搭在桌沿。
指甲精心染着凤仙花的蔻丹,其中几片已经翻折断裂,显然在死前经历过极其痛苦的挣扎。
秦莞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只手。就在她即将触碰到那断裂的指甲时......
“都给我滚开!别碰她!别碰我的新娘子!”
一声凄厉绝望的嘶吼,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咆哮,猛地撕裂了堂中压抑的死寂。
披头散发、只穿着大红中衣的身影,状若疯癫地从内堂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