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锈蚀的齿轮

凌晨三点的维修通道里，林夏的工装靴碾过碎玻璃时，刺耳的声响在管道间撞出三重回音。她举着应急灯扫过锈蚀的舱壁，光柱里漂浮的金属粉尘突然剧烈震颤——通风系统的格栅后，传来齿轮卡壳的钝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用牙齿啃噬着钢铁。

“第三十七区的液压管又崩了？”耳机里传来老周含着烟卷的沙哑嗓音，“昨天刚换的合金管，这破地方的酸性雾都快把钨钢化成黄油了。”

林夏没接话，指尖在战术手环上滑动。全息屏弹出维修区的三维地图，代表她位置的红点旁，密密麻麻的黄色警告正在闪烁。这座深埋地下五十公里的“齿轮城”已经运转了一百二十七年，从地表倾泻而下的核辐射让所有暴露在外的机械都患上了“锈蚀病”，就像现在她脚边那截断裂的液压管，内壁的螺纹早已被腐蚀成蜂窝状。

应急灯的光柱突然被什么东西截断。

林夏猛地侧身贴紧舱壁，右手按在腰间的等离子切割刀上。阴影里缓缓走出个两米高的金属轮廓，头部是老式起重机的吊钩，躯干由废弃齿轮拼焊而成，每条关节缝里都渗出暗红色的锈蚀液——是“锈傀”，齿轮城最常见的机械畸变体，由报废设备在辐射雾里自行拼接而成的怪物。

但这只锈傀有点不一样。

它的胸腔里嵌着半块青铜铭牌，在应急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与那些灰黑色的锈蚀形成诡异对比。铭牌上刻着的齿轮纹路正在缓慢转动，带动锈傀的动作变得异常流畅，不像其他同类那样只会机械地挥砍。

“检测到未知能量波动。”手环突然弹出警报，“青铜物质活性指数87%，超出安全阈值。”

林夏瞳孔骤缩。三年前在父亲的实验室里，她见过同样的青铜纹路。那时父亲指着全息投影里的古代齿轮，说那是“末日齿轮”的残片，能让机械在强辐射下保持稳定。直到第七区爆炸那天，父亲抱着半块青铜铭牌冲进辐射雾里，再也没回来。

锈傀突然发出尖锐的啸鸣，胸腔里的青铜铭牌转速加快，周围的金属碎屑开始浮空，像被无形的力场牵引。林夏瞬间启动切割刀，蓝白色的等离子束劈向锈傀的关节，却在接触到青铜铭牌辐射范围的瞬间被弹开，在舱壁上灼出一串火星。

“这玩意儿是活的。”她咬着牙后退，靴跟踢到个硬物。低头看时，发现是只锈蚀的机械狗残骸，脖颈处的接口恰好能卡进切割刀的能量槽。三年维修生涯教会她的第一堂课：在齿轮城，所有废品都是武器。

重组切割刀的瞬间，锈傀已经扑到面前。林夏侧身翻滚的同时扣动扳机，改装后的等离子束带着机械狗的芯片碎片，精准射向青铜铭牌的缝隙。只听刺耳的电流声炸响，锈傀的动作猛地僵住，胸腔里的铭牌迸出一串火花，转速骤然减慢。

趁这间隙，林夏摸到维修通道的紧急出口。当她拽开沉重的钢门时，却发现门外的走廊里站满了锈傀。它们的排列异常整齐，像是被无形的手操控着，胸腔里都嵌着大小不一的青铜碎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同步的光泽。

“老周，第三十七区请求支援！”林夏对着耳机嘶吼，却只听到电流杂音。手环上的通讯信号突然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自动播放的全息影像——画面里是父亲的实验室，满地的青铜齿轮正在自行组装，中央悬浮的半块铭牌上，刻着与锈傀胸腔里一模一样的纹路。

“锈蚀是净化，青铜是新生。”父亲的声音带着奇怪的回响，“当所有齿轮卡入正确的位置，末日就会开始转动。”

影像消失的瞬间，走廊尽头传来齿轮啮合的巨响。林夏转头望去，整面墙壁正在缓缓升起，露出后面巨大的机械结构——无数锈傀正沿着传送带进入熔炉，它们胸腔里的青铜碎片被剥离出来，拼接到一个直径十米的青铜齿轮上。齿轮的边缘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每个齿牙上都刻着细小的人名，林夏甚至在其中看到了父亲的名字。

“原来你们在收集这个。”她握紧改装后的切割刀，突然明白第七区的爆炸不是意外。父亲不是冲进了辐射雾，而是主动走进了这场青铜齿轮的组装仪式。

最前方的锈傀突然转向她，胸腔里的青铜碎片发出蜂鸣。林夏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战术手环背面，不知何时多了块指甲盖大小的青铜斑，正随着心脏的跳动微微发热。

走廊两侧的通风管同时爆裂，酸性雾喷涌而出。林夏看着那些锈傀在雾中舒展关节，青铜碎片的光泽越来越亮，突然想起父亲最后通话里的话：“青铜基因会选择宿主，不是我们组装齿轮，是齿轮在挑选能让它转动的人。”

当第一只锈傀的吊钩挥过来时，林夏没有躲闪。她反手将切割刀刺入自己的左臂，鲜血滴落在青铜斑上的瞬间，整个走廊的青铜碎片同时爆发出强光。那些原本锈蚀的齿轮开始脱落氧化层，露出底下崭新的金属光泽，就像一百二十七年前，齿轮城刚启动时那样。

林夏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响起无数齿轮转动的轰鸣。她看着自己的手臂皮肤下，青色的纹路正沿着血管蔓延，最终在掌心形成一个完整的齿轮图案——那是末日齿轮的第七个齿牙，也是最后一块拼图。

“找到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雾中回荡，带着铁锈的味道，“原来我才是那个该被扔进熔炉的零件。”

锈傀们停下了动作，齐齐转向墙壁后的巨型齿轮。林夏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通过掌心的青铜纹路涌入身体，像是沉睡了百年的机械开始重新上油。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枚十米直径的青铜齿轮时，所有的齿牙同时开始转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齿轮城的警报系统在此时全线启动，红色的警示灯照亮了每个角落。林夏抬头望去，透过通风管的缝隙，能看到地表的方向泛起诡异的红光——那是核辐射云被某种力量搅动的迹象，就像父亲说过的，当末日齿轮开始转动，锈蚀的世界会被重新打磨，而所有被选中的人，都将成为新的齿轮。

她的意识在剧痛中逐渐下沉，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青铜齿轮上父亲的名字旁，缓缓浮现出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