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王若弗终于拿回管家权，连日来府中仆妇与管事们如过江之鲫般在东院进进出出。这让她一扫多年来的沉郁之气，忙得脚不沾地，却也兴致勃勃。

这日她终于将搬家之事安排的七七八八，也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主母这几日可真是辛苦了，里里外外都需要您操持。”刘妈妈一边忙着给王若弗斟茶，一边热络地说道，“眼见着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今日一早汴京那边还传了信，说是府衙里的内宅也都整理好了，就等着主君和主母过去住呢。”

“如今再忙我也高兴。“王若弗抿了一口茶，还是开口道：“你说那贱人怎舍得把对牌和钥匙这么轻易送过来？”

刘妈妈压低声音，身子往前凑了凑，“在扬州，林小娘出去交际，那些夫人们就算瞧不上她，也碍着主君的面子总得给她几分薄面。可是到了汴京，那儿高门贵户多得很，林氏自己心里也清楚，她不过是个不上台面的，到时候别说交际应酬恐怕连人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王若弗听得得意，拍手笑道：“她倒也有几分自知之明。”

刘妈妈瞧她高兴，却又忍不住添了句：“听说主君觉得林小娘通情达理，又让人在京城里置了几间铺子，全都记在了林小娘名下。”

这话让王若弗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半晌才咬牙道：“好一个通情达理！”

盛紘心中也明白，这事迟早要摊开来说。应付完老太太后，他径直来到正房，屏退了仆妇，只留下夫妻二人在内室说话。待他将为林噙霜置办的产业交代完毕，又发下总结:“这是最后一回，往后她过得她的日子，你管你的家，也免得总是为了一点小事闹得鸡犬不宁的。”

王若弗想了想，如果林噙霜以后真的不和她争管家权，那她也能接受。这几年因为失去管家权她不知被人看了多少笑话，她再也不要过这样的日子了。

盛紘又道: “往后你说话也注意些别的孩子牵扯进来，我不要求你对墨兰精心教养，但明面上你待她总该做的大差不差吧。”

王若弗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冷笑道：“你的心肝宝贝，我何时敢说半个不字？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盛紘深吸一口气，盯着她沉声道：“你也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问你一句——前些日子如兰顶撞墨兰那些话，是不是从你这儿学去的？”

王若弗心头火起，声音陡然尖锐起来：“连孩子拌嘴的话，主君都要放在心上？如兰是嫡出，墨兰是庶出，嫡庶有别，难不成主君还为了这个休了我去扶正那贱人？

盛紘目光凛然，语气愈发沉重：“你是妻，林氏是妾，这点无可更改。我也知道你和她积怨已久，没指望你们能一日和睦。但你莫要忘了，除了嫡庶有别，还有一条叫长幼有序。墨兰为长，如兰为幼……”他顿了顿，声音稍微放软了些，“你若真为子女着想，也不至于闹到这步田地。如兰已经被你影响你还嫌不够，难不成你非要看到长柏长枫他们兄弟阋墙才甘心吗？”

王若弗原本满腹的话到了嘴边，却被盛紘最后这一句堵得哑口无言。

盛紘见她大为震动，自觉语气缓和了些：“长柏和长枫是一同长大的亲兄弟，倘若日后不能彼此扶持，难道你还指望外人真心实意地帮衬？”

见王若弗明显的不以为然，他又觉得自己似乎不该把话说的这么软弱，眉头一皱，厉声道：“你要管好自己的口德！就是你整日挑唆是非，才使得如兰与姐妹失和。若是将来因此影响到长柏，我绝不会轻饶你！”

话音落下，他起身整理衣衫，不顾王若弗在背后如何呼喊，大步朝门外走去。临出门时，他回头冷冷撂下一句：“该说的我都说了，希望你能听进去，日后好好教养儿女。”

王若弗满腔愤懑交织成一团火焰，却因拉不下脸低声下气服软，只能咬碎银牙，看着盛紘的背影渐行渐远。

盛紘一路往外走，一路低头叹气。他向来艳羡那些世代簪缨的清贵世家，家族门风严谨，子孙争气，数代不衰，便是有爵位的人家也不敢轻易怠慢。如今盛家已经出了两代进士，长柏与长枫皆勤勉好学，不知将来是否也能有这样的福气。

他的思绪随即转到墨兰，他在几个女儿中最偏爱墨兰，如今细细思量，这份偏心并非无由。墨兰性子温良贤淑，这般品性将来未必没有好造化，到时或许还能为盛家结一门体面的亲事。想到此处，他愈发笃定自己的决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