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明兰那丫头去打马球,不过是想叫多她活动活动筋骨罢了,瞧她平日里总是懒洋洋的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哪像墨兰和如兰那样精神。”盛老太太对着再次来赔罪的夫妇,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咱们家四个姑姑,我是个个都疼的。”
她也知道这话说的虚假,话锋随即转到另一个孙女身上:“华儿在袁家受了委屈,华儿的婆婆刁钻难缠是一回事,可她跟不上伯爵府的见识也是事实。那些个点茶、插花、点香的玩意儿她也确实操弄起来不成样子。她那个尖酸刻薄的嫂嫂老在这方面笑话她。”
王若弗一听这话便忍不住反驳,嗓门陡然拔高了几分,“他们袁家不过是武将出身,懂什么风雅?分明就是挑刺找茬!”
盛老太太闻言皱了皱眉,语气沉稳却带着责备:“你这么想就错了。这些所谓的‘风雅’玩意儿虽然看似无用,可一旦上了一定门第那就是另一番说法了。况且如今讲究这些的人家可是越来越多了。”
盛紘听罢思索片刻,试探性地问道:“母亲的意思是……”
“我打算寻一位稳妥些的教养嬷嬷来,最好是那种从宫里出来的老人儿,知书达理又懂规矩,让她来府上教导几个丫头些礼仪规矩。”盛老太太说着,嘴角微扬,透出一丝笃定,“只盼你们夫妻莫怪我多事才好。”
盛紘立刻站起身,朝老太太深深一揖,语气温和又恭敬:“多亏老太太考虑周全,女儿们在家多学些规矩总比日后出门被人挑剔强。”
王若弗心中暗自嘀咕,老太太原本可能只想私下单独教导明兰一人如今不过是被说破了偏心不得不做样子罢了。但嘴上却不敢怠慢,赶忙跟着起身跪拜,声音软了几分:“如兰不懂事,您还为她这般操心,真是让我汗颜。我真该让她亲自过来给您磕个头才是。”
盛老太太摆了摆手,淡淡道:“让如兰从祠堂出来吧,孩子还小慢慢教着便是。让长柏好好温书别惦记这些小事。”
见盛紘毫不犹豫点头应下,王若弗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欣喜之色。
送走了夫妻俩,屋内重新归于平静。盛老太太与明兰祖孙二人对坐共用晚膳,可明兰吃得并不香甜,筷子在碗中拨弄半天,才勉强夹起一口饭菜送入口中。
她的目光低垂,心里也泛起阵阵波澜——这家中个个都是血亲骨肉,唯独祖母不是。若祖母真是父亲的嫡亲长辈,如兰这次的事绝不会轻易揭过。
“就这么点小事,你就吃不下饭了?”盛老太太注意到明兰的动作,轻轻叹息了一声,语气中多了几分慈爱,“别怕,有祖母给你撑腰呢。”
盛老太太并未将这次的事情放在心上,对她而言,这样的风波早已司空见惯。盛紘重利寡情,王若弗易怒善变,她并不是现在才知道。
又忽忽过得几日,孔嬷嬷翩翩而至。
孔嬷嬷据说是盛老太太早年养在宫里时认识的小宫女,几十年从宫女升做女官;前几年病老请辞出宫后一直在京中 各个公侯伯府或世家望族里给姑娘们授课,赚些养老钱。
王若弗没想到盛老太太这么有面子,居然能请到这么有档次的嬷嬷,十分欢迎她的到来。
孔嬷嬷大约比老太太小几岁,瞧着很和气,穿着一件银灰色素面织锦褙子,头上也只简单的绾了支斜木簪,显得很素净。
王若弗笑着陪坐在一旁:” 等了好着日子,终于等到嬷嬷来了。 ”
一旁侯着的姐妹三人也行礼问好:“嬷嬷万安。”
“这是我们家三个不成器的女儿,从小娇惯,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嬷嬷念她们年幼慢慢调理。打也打得,骂也骂得。我这做娘的绝不心疼。”
孔嬷嬷含笑着说着:“大娘子过谦了,三位姑娘乃是书香之家的闺秀,气度品格具是不凡。我一个老婆子,在宫里不过是多待些年,经的见的比旁人多些。通晓些品香点茶的玩意,三位姑娘愿意学我自然是倾囊相授。”
这位孔嬷嬷话说的很慢,语气温和。这让王若弗和如兰很是高兴,她们本来以为会来一个严厉的教养嬷嬷,已经做好吃苦的准备。
“按说女孩儿家人品德行最重,举止教养不过都是虚礼,可大凡体面人家偏偏喜欢讲这个虚礼,这关系也可大可小,做的好未必有人夸你,做错了却不免被人明里暗里的笑话,姑娘们都是聪明人,当知道当中要紧。”
孔嬷嬷一上来就把学习必要性说清楚了,不过墨兰觉得她这是话里话外给老太太鸣不平呢。想来老太太匆匆找她来救驾,虽不至于说出内情但也不免说一番自己的艰难的。
孔嬷嬷讲课时还是有些唬人的本事的,把有关前朝古籍都先点明了然后让参考领悟,还时不时的举些实际的例子,如兰明兰做不好,她也不生气,让她们多多练习慢慢领会。
看着如兰确实长进也不少,这让王若弗大为满意,也真心感谢起老太太来。
孔嬷嬷倒是一天夜里同盛老太太提起墨兰来:“你家那位四姑娘实在出挑,样样都做的很好,我也教不了她什么。”
盛老太太悠悠的说:“这几年四丫头一直被她父亲带在身边教导,她父亲是个附庸风雅的,她时常耳融目染自然要比两个妹妹略强些。”
孔嬷嬷心里想说强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她好奇问道: “别的不说,点茶焚香这些小玩意你原先是最会的,那你怎么不教教你屋里这个丫头?”
盛老太太摆手: “没指望她嫁高门大户,寻个平常人家,平平安安过日子便罢了。”
孔嬷嬷不信:“那你反倒把骑马投壶给教了。”这两项对寻常人家可更不实用。
盛老太太解释: “投壶是她小娘教的。”
孔嬷嬷瞥了她一眼,嘴角一弯,又谑声道:“你家六姑娘也是个有心的,把我说的都用笔记下来了。”
老太太默然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不用管她,她这次就是陪太子读书的,最主要还是五丫头,她年幼急躁,你对她多用点儿耐心。”
被孙女说一句顶一句的经历她可再不想有第二次。
”你就真打算这么委屈着你的六姑娘?“孔嬷嬷道:“这些日子我冷眼瞧着你家五姑娘是个心直口快,纵情肆意的,四姑娘看着温温柔柔但对五姑娘从不让着,而五姑娘也不怎么敢招惹四姑娘但对六姑娘就很不客气,六姑娘也多是忍让着。”
盛老太太这才说了实话:“家里两个哥儿都参加了这次的解氏,就连大娘子和林小娘最近都暂且偃旗息鼓,连带着四丫头和五丫头都知情分寸了。我这老骨头再生事就讨人嫌了。”
她原来确实有计划再等一两年找个合适的时机请孔嬷嬷来给盛紘敲敲偏宠林氏母女的警钟也顺带教教明兰一些处事的道理和手腕。
可惜计划再好赶不上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