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我跟盛家的下人打听过了，昨天四姑娘帮着求情，五姑娘不肯认错才被罚跪祠堂，六姑娘并未被罚，应该是昨日出了丑觉得脸上挂不住才报病请假了。”

不为一边给齐衡研磨，一边轻声传递消息，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

只是他并不清楚，林噙霜在府里的下人眼里一向出手阔绰。即便她不管家，也总有人主动替她通风报信。这次的消息人家给他说的也是所知的实话，但哪怕人都说实话只要开口都难免会有偏向。

“墨兰是怎么受的伤？”齐衡微微皱眉，压根不信墨兰的说法。伺候她的丫鬟们一步都不离身磕着碰着都难。可她竟然伤得需要抹药，这怎么看都不像简单的意外。

再加上长柏和长枫后头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更显得事情蹊跷。

“五姑娘昨天攀扯四姑娘不成便动了手，听说当时四姑娘被被打倒在地，看着就摔得挺重的。”不为低声说道，“只是四姑娘起身后坚持说自己没事，没想到竟是强忍着没说。”

他说完这些，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我说，五姑娘虽然是嫡出但为人也太飞扬跋扈了，四姑娘这次真是无妄之灾。”

齐衡沉吟片刻，抬起眼：“你回府一趟，把活血丹和化淤膏都带过来。”话音刚落，他又改了主意，“还是别回府了，免得惊动了母亲。待会儿你去药店，把能用得上的都买了，再挑几样好吃的糕点回来。”

前座的顾廷烨听了个全乎。齐衡到底是在盛家读书多年，仆人们早就熟悉了他的脾性；而他刚来不久，便是让石头去打听，人家也不会轻易告诉他内宅的事，还是听现成的正好。

不过听到最后，顾廷烨唇角微勾，心中暗嗤：元若啊元若，枉你与人相交多年，竟然连她爱吃的糕点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随即一顿——墨兰对齐衡似乎也只是泛泛之交，再加上她从不似如兰、明兰那样，盼着下课时就念叨想吃什么、打算做什么，齐衡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对于墨兰来说，齐衡和自己一样都是外人罢了。想到这里，顾廷烨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喜还是该怨，最终只能感慨一句：高岭之花，果然难以亲近。

但想想墨兰昨日那郑重其事的打扮，腼腆害羞的模样，握手的手都不自觉用力了几分。

课散之后，墨兰被拦在半路。

顾廷烨双手负背，脚步从容地走过来，一双深邃的眼睛微眯，注视着她，眼神幽暗得让人捉摸不透。空气仿佛凝滞，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

片刻之后，顾廷烨开口，声音低沉而冷峻：“梁晗那小子文不成武不就，还有些风流自赏，根本没外面传得那么尊贵体面。”

墨兰垂眸思索片刻，抬起头淡淡道：“与我何干？”

顾廷烨闻言，似乎松了口气，目光落在云栽手里多出来的盒子上，语气温和了些：“伤药已经有人送来了，我就不必再多此一举。往后多学学明哲保身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衣袖拂过一丛海棠枝叶，叶片随之摇曳舞动。

墨兰站在原地愣了愣，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人唱的是哪出？

另一边，王若弗却是唱哪出都没用了。

她整夜悬心于祠堂里的如兰，几乎未曾合眼。天刚蒙蒙亮，她便起床梳洗，匆匆赶去查看。她带着刘妈妈，让看守祠堂的支妈妈行个方便。推开厚重的木门走进祠堂，只见如兰早已趴在垫子上睡着了，膝盖跪得青紫一片，看得王若弗心疼不已。

回院子的路上，她得知明兰病了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明兰学了林噙霜那一套装病扮可怜的手段，只不耐烦地应了句“知道了”，便没再理会，而是满心盼着盛紘下朝回府。

然而，盛紘回府后却径直去了林噙霜的院子。林噙霜心里虽恨不得如兰受罚越重越好，嘴上却还是要替如兰说几句好话的。越是如此，盛紘反倒越发觉得她懂事大度。

盛紘认定如兰这次实在该接受些教训，因此当王若弗派人来请他时，他直接将传话的人晾在了一旁。王若弗得知后气得连连跺脚，悔恨交加地埋怨当初不该嫁入这宠妾蔑妻的盛家。

不过盛紘也没真的一直凉着她，中午还是到王若弗屋头，见王若弗殷勤地给他盛饭，他便知道是来替如兰求情的。

盛紘表示盛如兰被宠的无法无天，现在不好好将来不知还要犯下多大的错来。王若弗定然是不甘心，拿他给华兰找的那门好亲事说话，更是直接扑倒在盛紘怀里了。盛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王若弗如此委屈连忙劝慰，无奈就是不肯把如兰放出来，骂骂咧咧地起身走了。

王若弗学林噙霜不成，只得作罢，又去找盛老太太。她苦苦求着盛老太太劝劝盛紘，毕竟两个人犯错却只有一个受罚在她看来实在不公平，可盛老太太自称不是盛紘亲生母亲，他才是一家之主。

不过盛老太太还是提点王若弗去看看明兰，明兰自苦是为了她，她又怎会不心疼明兰？王若弗见了明兰才发现明兰不是装病而是真病，在明兰近乎直白的暗示下她才反应过来再次去找盛紘。

明兰昨夜不小心吹了点风就病了，如兰虽然身子强健些但祠堂夜里又阴又冷再多待肯定是要生病的。只是盛紘已经知晓墨兰受伤的消息，别说如兰现在还没病就是真的病了他也不会松口。

此时他正一脸心疼看着墨兰："嬷嬷说了你手肘都是青紫的，好在没伤到骨头。你这孩子也真是傻，受了伤怎么能强忍着？”

墨兰远远望着桌上供着的一插瓶的一束桃花，花开如夭，微笑道“爹爹当时很生气，五妹妹情绪也很激动，我不想再加剧您和大娘子的冲突。"

画伤作假也是需要空间和时间的，一点点颜料勾兑，然后药酒一图，便能以假乱真。

盛紘感动，轻声道:"若不是你二哥三哥察觉不对派人和我说，还真叫你瞒了过去。"

根本不会，因为负责换洗的丫鬟会发现她被褥上有药酒残留的味道，肯定会告诉林噙霜和盛紘。只是她没有预料到顾廷烨会鼻子那么灵并且还直接问出来。不过如此以来反而效果更好。

她已经是大姑娘了，哪怕盛紘是她的亲生父亲也不会扯着袖子看她胳膊伤的重不重。她和帮她检查的妈妈说的都是实话确实看着就是微微青紫了一小块，毕竟她要是真弄的看着很严重反而是一眼假，很容易弄巧成拙被拆穿。

确定墨兰真的受了伤，看着林噙霜已经心疼的抹泪，盛紘是怎么也不会信墨兰和妈妈说的伤的不重，已经快好了的话。情绪会影响他的判断，尤其是在他没有亲眼看到在心疼和担忧之下只会往严重了想。

盛紘的态度落在觉得墨兰并没有伤的多重的人眼里，是他很珍爱墨兰，连一点点小伤都这么重视。放在更偏向墨兰的人那里，则是墨兰确实伤的不轻，只是因为她善良懂事才故作坚强。

而不管怎样，如兰打伤姐姐的事情在众安人那里都成了既定事实，谁都给她开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