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微寒,盛紘在林栖阁草草用了晚膳。连日应酬让他的脸色略显疲惫,本想着就此歇息,却被王若弗派人硬生生请到了葳蕤轩。
踏入房门的一刻,他看见妻子端坐在床沿,一袭半旧的秋香色褙子衬得她愈发端庄。这半老徐娘的发妻,此刻正襟危坐的模样,让他暗忖今夜少不得要谈谈冬夜渐寒的事——即便要争宠,也犯不着如此折腾人吧。
谁知他嘴唇还未张开,王若弗已转身朝丫鬟挥了挥手,“砰”地一声紧闭了房门。随即她双手一拍膝盖,“吧嗒”站起身来,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说了起来。那语速快得像炒豆子一般,顿时将盛紘听得一愣一愣,整个人僵在原地,连插嘴的空隙都找不到。
新皇登基后大赦天下,贺弘文的母亲惦记着早前困难的曹姨母一家,几番打点周折曹家也来了汴京。贺弘文的母亲倒是不反对贺弘文和明兰的婚事,只是希望贺弘文能纳表妹曹锦绣为妾,盛老太太和明兰都不愿意,但就连贺家老太太都态度暧昧。
“你说什么?明兰和贺家的婚事不成了?老太太真是这个意思?”盛紘呆了半响,才惊道,“你不是说了那曹锦绣之前做妾室时被那家大娘子灌了药,坏了身子生不出孩子了。如此说来也是可怜,不能生育也没了威胁,老太太和明兰有什么好在意的。之前都只差下定了,何必要再添波折呢?”
如兰的婚事让他之前几乎无颜见人,最近顾廷烨捷报传回来多少同僚明里暗里都在恭贺他,墨兰的婚事几番波折他如今只想安稳的确定下来。明兰和老太太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
王若弗梗声“这不是还没下定么?再说了老太太说谁都不能委屈了她的明兰,我能怎么说?” 有如兰的事情在前,如今她对家里女儿的婚事
“之前是她们自己看上的贺家,如今也是她们说不想受贺家的委屈,那她们往后打算怎么办?”作为男人,盛紘第一个想法就是后续的麻烦。
之前盛老太太和明兰打齐国公府的主意不成,回宥阳老家也寻摸了许久,若是真有比贺家条件合适的早就定了。如果连贺家这点儿事都觉得委屈得受不了,那他也肯定给找不到能让她们满意的。
王若弗迟疑道:“那就再瞧瞧吧。这次要科考的举子也不少,再或者等墨兰和顾廷烨婚事办完了……”
她倒不是心疼明兰,贺弘文的母亲不是好婆婆,但华兰婆母偏心,如兰婆母刁钻,可见不管上嫁还是下嫁都免不了被婆母磋磨。墨兰那未来婆母也是个很难缠的,相比之下贺家反而是最好摆平的。不过她隐约觉得老太太和明兰也未必看不到这点,说到底还是不怎么满意贺家的其他条件才会不愿意多受一点委屈,那就先画个大饼吊着让她们别闹事吧。
盛紘想了想,道:“还是让墨兰先去劝劝吧,要我说就是老太太把明兰给宠的心气太高了。不管高嫁还是低嫁,丈夫想纳妾,长辈要塞人,岳家都是不好管束太多,贺家提前说她还能有个准备。”
心里盘算着怎么说服老太太认了贺家这门亲,华兰嫁到文家多年无子最后可是贺家老太太给看好的,而顾廷烨可是已经有儿有女,将来子嗣上更急得都是墨兰和盛家。若是明兰嫁到贺家,以后姐妹间走动也方便。
他微打着哈欠靠在床头: “咱们家两个哥儿的姻缘都没让我怎么费心,四个女儿论明理懂事也就华兰和墨兰,华兰在袁家日子难过,做妹妹但凡心疼一点姐姐都不该想着再添是非让她日子更不好过。墨兰不管心理乐意不乐意,可不管我怎么安排她的婚事她可是没说过半句不从的话。如兰和明兰都太有主张了,她们也不想想只有咱们家好了她们将来才能好,咱们家若是不好她们图什么都白费。”
王若弗这次倒没有反驳,如兰和华兰她自然更骄傲也更心疼华兰,而墨兰在顾家和齐家之间果断选了顾家,是更利己还是更利家族,她心里也是有数的。
她很是不悦道:“母亲什么性格官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替她向你传个话,你有什么自己和她说吧,免得回头又叫人说我的不是。”
盛紘也不免觉得头痛,老太太的固执她是知道,这会儿又让明兰迁就墨兰……他忍不住道:“若是齐小公爷还对明兰有心意就好了。”
齐家的婚事,他也很是动心,可惜了墨兰不能分成两个。
王若弗听到这句话,立刻变了脸色,抑制不住冷哼了几声:“主君,说几句您不爱听的。咱们家老太太虽然是勇毅侯独女但到底和勇毅侯多年不联系了,就算还有联系勇毅侯府也早不如当年了,不是谁都愿意给她面子的。老太太真有能耐也不至于选来选去选了个贺家,贺家虽然也有人做官,贺弘文将来也能做官,但到底也并不是什么贵家大族。”
盛紘也没有反驳她的话,他之所对盛老太太只是普通敬着,对王若弗却一直多有忍让迁就,不就是盛老太太能盛家的助力早就有限,而王家虽然不如从前但也还有一些能量。
墨兰听从盛紘的吩咐去看明兰,明兰正在调香,她心里其实已经决定妥协嫁给贺家了。这些日子她做了不少糊涂事,让祖母操心了不说还失了脸面。贺家是祖母好不容易为她相来的婚事,她不该轻易毁弃。
至于曹锦绣,人活一辈子难免遇到一些坎坷不平的,总不能一遇到坑洼就想着绕过去。而且她和贺弘文也不是什么两情相好,只是因为彼此条件合适。以后和和睦睦,如宾如客也没什么不好。
可墨兰没有直接劝她,而是说起自身:“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听从父亲的意愿选择顾廷烨吗?因为父亲最看重家族兴衰,我想让我小娘生前身后都有荣光,我希望将来她百年之后牌位能放在盛家祠堂被后人四时八节不断香烟的供奉,所以我得先给父亲给盛家足够的利益。”
见明兰脸上闪过意外和震惊,她诚恳说道:”父亲让我来劝你,但你我需求是不一样的。六妹妹,你小娘去的早,你是被祖母养大的也已经被记成嫡出,完全可以随自己心意尽可能的选个最满意的。你美貌聪慧,作为姐姐我也觉得贺家哥儿确实没有什么值得你委屈自己的。”
明兰心中仿佛有震腑之痛,她小娘生前不被父亲喜欢,死后这么多年牌位一直在玉清观供奉。她改了出身以后小娘名下再无子嗣,也不知她在地下是否能过得安稳。
从明兰屋里出来后墨兰的面色不复之前的温柔和善,变得清冷而刚毅。明兰,上辈子不是自诩能为她小娘奋不顾身,各种绸缪完成所谓的复仇。这辈子她小娘为她牺牲的可远比上辈子要清晰得多,她倒要看看明兰再次找到合理利己的借口后能做的什么地步。